第21章 孺慕
“停——原地休息。”
草坪上，整齐站列的的队伍几乎在一瞬间倒地。这是周五下午的训练课，他们本来满心期待周末，却被迫加练一个小时。学生们的怨气简直冲天。
站在队列最前面的卢迪挑眉得意地笑。
伯德看到，不得不怀疑是他心情不好拿学生出气。
‘被领导批评了？’
伯德心里嘀咕，却不出声。反正，这种程度而已，他可以接受。
“好了，老规矩都记住了吧，下课。”
一片哀嚎声在这个方格响起，各样的抱怨各样的不平被北风裹挟越过灌木，直冲天边去了。
伯德看着卢迪悠悠然走出草坪，心里的怀疑愈发笃定。他摇摇头，不想这些，走去找哈恩三人。
“哈恩，还有力气吗？家里的马车估计一直在学校门口等着呢。”
哈恩蜷起双腿，猛地一弹，身体悬空而起。他脚蹬住地面，上身试图直起，却始终不能。乱舞着手臂又一屁股坐下去了。
“哈哈哈哈哈哈恩，你好搞笑。”
雷勒哈哈大笑，克塔也忍俊不禁。
克塔只觉得这两个月好极了。他把桑德斯狠揍一顿，又有贴心的朋友和一起努力向上的伙伴，用乌尔城那群人来做交换实在是划算的很。
伯德伸出手，把哈恩一下子拽起来。
“嘿嘿，我就是试试。我之前都成功了的。”
“好好好，成功成功。”伯德随意敷衍，又转头看向雷勒与克塔，“雷勒，克塔，我们走了。克塔，不用担心放假怎么回家，我给你安排马车。”
“诶，伯德，不用！我想好怎么回去了。”
“你想好了？你怎么回去？还坐澶安分脉的马车？他们回澶安城和你可不太顺路，上次是从其他分城回主城，才顺路。”
“我准备先坐朵雅她们厄木分城的马车，能把我带一百五十多公里。然后剩下的五十公里我跑步回家。”
雷勒惊呼一声，“什么？！你要跑五十公里？！你疯啦？”
哈恩目瞪口呆，“我怎么没想到这么好的主意。”
伯德虽然有些奇怪为什么提起朵雅，但确实没时间多说，开口道：“克塔，我和哈恩真得走了。你怎么回家这事儿别着急，等我们回来再说啊。”
“就是，克塔，我们绍恩家族有一大片黑鳞马的饲养场，还有马车工厂，马车跟雪一样多，肯定有马车带你回家的。”
雷勒还在和克塔说着什么，伯德转头对哈恩道：
“哈恩，走，我们跑着去校门口，谁晚到谁不能坐马车，自己跑回家。”
“唉，等等，伯德！不行，不能比！我太累了，不公平——你等等我伯德————”
伯德一个箭步已经冲出去了，还倒退着冲哈恩招手。哈恩叫嚷着跟上。
克塔和雷勒听见了，都笑作一团，原来哈恩累得走不动的时候也不想跑步呀。
哈恩跑得气喘吁吁，他咬牙看着前方时不时倒退着跑步的伯德，嘴里时不时嘟囔，“不公平，仗着是一级战士欺负人。对跑步没有虔诚之心，竟然还倒着跑。不公平，不算数。”
终于，看到学院的大门了，哈恩一屁股坐在青石砖上，再也不动了。
伯德跑回来，原地踏步，对着哈恩说，“还要不要跑五十公里了？”
“不跑了，不跑了。但我明明能跑那么远的！”
伯德听哈恩也这么说，他不由得在心里算起来。
‘五十公里，这不是比马拉松都远么，克塔一个七岁小孩？跑这个？
我现在跑百米需要四秒，长跑的话速度要慢一点，但一个时辰至少也能跑六十公里。克塔现在身体素质至少有我三分之一，那也就是一个时辰能跑二十公里。加上中间休息时间，三个时辰。坐马车一百五十多公里也只需要一个半时辰，一大早出发，带好干粮，好像确实可行啊。最多也就五个时辰，晚饭前肯定能到家。’
但伯德不想让哈恩得意忘形，“能是能，那要不要一会儿你跑回家？”
哈恩不说话了。
-----------------
天早已变得蓝黑，稀疏的几点星悄然在天空一角闪烁。
一盏灯亮起来。
两盏，三盏，无数盏灯亮起来。
柔和的光从各样式的窗户里倾泄出来。
一根粗糙、高大的灰色石柱在这样的灯光里显露出踪影。
这是绍恩家族学院的大门，的一半。另一半是一根相同造型的石柱。两根历经两千年风吹雨打的石柱——能依稀看到它们曾被刻满荆棘状的花纹——显然无法阻拦外人的闯入。不过，在荆棘之城也没有外人敢闯入学院。
因此看门的老头只悠闲地躺在躺椅上，和身边的一个女人聊天。
“法斯弗家的媳妇，不要担心。可能是老师延课了。马上要期末考试，所有老师都喜欢在这时候延课。放心吧，在学院里，能跑哪去？”
“大伯，这么冷的天，才不到七岁的小孩，还得去户外上训练课吗？”
老人一瞪眼，“那当然了！绍恩家就没有怕冷的崽子！”
“我就是担心他着凉。”
“放心吧，训练课老师心里都有数。都是六级战士了，还能照顾不好小孩？”
“这天都黑了，也不知道走过来会不会摔倒。”
“小孩子，摔摔，长得更快。”
“说是这么说。他父亲也一直这样说，就是不心疼。”
“男孩吗，多摔摔，在外面摔疼了，再回家养着呗。”
“他可不会摔，也不会回家。夏天千叮咛万嘱咐，让他秋天多回家两趟，结果放假前一周才托学院给我送信来接他。”
老人哈哈大笑，“肯定是怕你过年说他，要堵你的嘴，才要回家一趟。”
“哼，就这一次可堵不住。”
“诶诶——跑过来两个小孩儿，是他们吗？”
女人听到老人这话，连忙往前走走，踮起脚往学院里面看去。两个穿着白院服的小孩，一个在地上坐着，一个正原地踏步。
她心里咯噔一下，不用说，跑着的小孩肯定是哈恩。伯德真的摔倒了？
“大伯，我能进去吗，是我孩子，好像摔倒了——”
“哈哈哈哈别急别急，不是摔倒。我一直听着呢，坐地上那小孩应该是刚上完训练课，歇都没歇，一路跑过来，到门口实在累得不行，自己坐在地上的。也难为他这么有韧性。”
女人松了口气，安心在石柱边继续看地上那小孩。她已经几个月没见过伯德了，觉得他好像陌生许多。
女人看着地上的小孩，怎么，怎么越看越不像伯德？好像是哈恩？
耳边又传来老人的声音。
“站着跑那小孩倒是厉害，小小年纪，竟然成一级战士了。听听这心跳，多有劲儿。”
此时女人已听不清老人在说些什么了，她看着一个白团子拉起另一个白团子，看着两个白团子并肩往大门走来，在道路两旁火炬的映照下，其中一个散出金色的微光。那是和她一样的金色头发，那是她的小伯德！
她忍不住往前走一点，再走一点，看着小孩阴影下模糊的墨绿色眼眸，看着他挺翘的鼻梁，看着他白皙皮肤上点缀的红润嘴唇。她喊出声，她甚至没意识到自己发出声音。
“伯德——”
伯德抬起头，不远处石柱旁边，站着一个金色长发，穿着合身墨绿色长袍，围一条皮毛披肩的女人，风吹过她的长发，似乎也变得温柔。
他飞快地跑起来，犹如倦鸟投林，江河入海，投入女人的怀抱。
“伯德，你又长高了。”
伯德仰起头，“学校食堂的饭挺好吃，我每顿都吃很多。”
女人戳戳伯德的额头，“比我做的还好吃？”
“那肯定没有母亲做得好吃。我就是饭量大了。”
女人嘴角抑制不住地扬起，她松开伯德，看向也跑过来的哈恩。
“达郎娜阿姨，你亲自来啦？”
“是啊，你们两个小家伙，让我在这里等好久。”
哈恩抱怨，“都怪我们卢迪老师，快下课了突然说要加练。我母亲在家里吗达郎娜阿姨？”
“哈恩，你母亲不在家。你和伯德一直没回过家，我们都以为要等到放假了。她上个月去烈火之都找你父亲了，准备等你们放假再回来呢。但是你哥哥已经从外地回来了，今晚你和哥哥都在我家吃饭，走，我们先上马车。”
达郎娜带着两个小孩往不远处大路上停着的一辆马车走去。
“母亲，你来接我们了，谁做饭啊？父亲做的饭能吃吗？”
达郎娜轻笑，“你父亲不让我忙活，找了餐厅的大厨到家里去。估计都做好了。”
“哇！大厨！达郎娜阿姨，有高级的魔兽肉吗？我在学校只能吃一级的魔兽肉，还不是天天都有。”
“有，你法斯弗叔叔前几天得到消息后，特意准备好了五级魔兽嗜血铁牛，今天吃全牛宴。”
伯德也期待了，双眼亮晶晶。
说笑间三人到了马车旁。
这是一辆四轮马车，铁木制作的轮子外包裹一层白色的特殊材料，轮轴与车厢之间由弯曲的少片式板簧连接。车厢是由巨大的木板拼成，在单一侧面并没有任何缝隙。车厢外被均匀涂抹上柔和的白漆，上面浅绘着几根青绿色荆棘，生机勃勃。两侧玻璃小窗倾泻出明亮的白光，显然车厢内有小型魔法灯具。而在马车前方的驾驶位置，车厢延伸出的遮雨斗篷下，也悬挂有一盏明亮的灯。灯光照亮一个身影，那是扎衣。
车厢内跳下来一个男人。
男人上身披棕色皮质外套，内里一件暗蓝色硬布衬衫。下身是一条黑色硬布长裤，脚蹬一双深棕色皮鞋。男人的脸本是硬直锋利，在黯淡灯光下却绽放出一个温柔的笑。
“父亲！”
伯德松开母亲的手，噔噔噔跑过去。
男人一把抱起伯德，双手支着往天空举起。
“父亲！我长大啦，不要玩这个了。”
男人哈哈大笑，把伯德放回地上。
“你四岁的时候还喜欢呢，生气时候，只要把你举起来你就不气了。怎么，现在就长大了？”
伯德无奈。他在五岁以前，近乎是前世同龄时候的思维，只是有着一些模糊的记忆，脾性、习惯与小孩子几无差异。如今在学院近一年了，一些变得清晰的前世记忆逐渐塑造出他的性格，六岁前稚童的行为简直就是黑历史。
“法斯弗叔叔！”
哈恩也跑过来了，他大声打招呼。
“哈恩，半年不见，长高了啊。走，上马车，你哥哥在家里等着你呢。”
法斯弗把哈恩抱上马车车厢，转身又不顾伯德的挣扎，也抱住他托上马车。达郎娜在旁边微笑着看着父子两人，一个不注意，也被法斯弗抱起来了。她惊叫一声，“啊——法斯弗，你把我放下来。”
“哈哈哈哈”
法斯弗只是笑着，把女人也送上马车。达郎娜在车厢里站稳，嗔怒地捶法斯弗的肩膀。
伯德看着两人秀恩爱，坐在车厢里的长椅上，不说话。
车厢内部极其宽敞，以达郎娜的身高也可以挺直腰站立。车厢的两侧是固定的长椅，长椅被柔和的白色绒布覆盖，坐上去极其柔软。在车厢中央，有一张方形小桌，上面摆着几本摊开的书籍。而在车厢的最前方，是一个精致的白色置物柜，里面常放有水果、甜品、一些小工具等等。
一匹长着黑色鳞片的二级魔兽黑鳞马迈开六蹄，拉着巨大的马车缓缓加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