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锦衣卫诏狱
盛有简看到儿子如此自信，心情松弛许多。
他两眼放光，满脸赞许说道：
“我儿果然是老谋深算啊，弹劾冯保之时，便是灭掉四房之机。”
盛启宁傲骄地点点头。
他顿觉自己是整个盛氏家族的骄傲。
盛有简夸完儿子，便又说出自己的忧虑：
“儿啊，我看盛启诺父子畏缩不前的怂样子，很是担忧啊。”
盛启宁轻浅笑道：“有什么可担忧的？”
盛有简问道：“盛明熙如果紧咬‘反诗案’，盛启诺父子招架不住，吐露原委，又该如何？”
盛启宁说道：“盛启诺父子招架不住，胆敢胡乱说话，就让他们获罪呗，该流放流放，该砍头砍头，也算盛明熙替我们灭口了。”
盛有简满脸都是问号，又迷惑不解了。
“儿啊，如若那样，盛启诺供出你我，如何是好？”
盛启诺笑道：“我们与盛启诺交往，全都是口口相传，无任何书面证据，他说的话，无凭无据，衙门不会采信盛启诺父子的话。
再者说了，我与顺天府衙、三法司的诸位上官，关系都很要好，平日替他们挡了不少事。
盛启诺若是反咬一口，他们必定会替我说话的，父亲不用怕。”
“朝廷这些人……靠得住？”
“嗨，当下朝廷今非昔比，大家互相抱团取暖，帮别人就是给自己留后路，父亲放心好了。”
“那就好，那就好。”盛有简欣慰地笑了。
……
释卷书坊。
印工们在刻印房干得正欢。
盛明熙又默写了五个章回的书稿。
印工们排字的排字，校对的校对，印刷的印刷，忙得欢天喜地。
这本《红楼梦》给书坊赚来一大笔，印工们的收入，也是水涨船高。
盛明熙和徐爵坐在书坊柜台后的小屋，喝茶聊天。
徐爵听说《红楼梦》第三册开印，便闻讯而来，想在第一时间拿到第三册。
“最快明天下午，第一本书才能装订好。”盛明熙给徐爵沏上一壶酽茶，“徐兄，那个名叫‘富足’的人，招供没有？”
“富足？”徐爵一时没反应过来，“哪个富足？”
“就是那个当街要杀我的疯子。”
“哦，那个家伙呀，还关在牢里呢，我哪有功夫审这么个闲汉。”
“徐兄，这货要杀我，怎么是闲汉？我的事，你也稍微操点心好不好。”盛明熙开玩笑，“赶紧派人审个结果出来，我为你加更。”
徐爵灌下一大口酽茶，舒坦地喘口气。
“小兄弟，不是我不帮忙，这些天几个御史、给事中滋事，弹劾冯公公，我正带人搜寻这些人的丑事呢。”
“嚯，朝廷的事情还能这么玩？”盛明熙甚觉新鲜，“收集什么丑事？”
“也就是这帮孙子背着皇上，搞了多少银两、土地、房产。
我呢，用他们贪来的财富数额，逼迫这些孙子偃旗息鼓，撤回弹劾奏疏。”
“他们弹劾冯公公什么事？”
“这帮孙子吃饱了撑的，弹劾冯公公在皇城外，广置房产，说是冯公公有一百六十九处。”
“一百六十九处房产？冯公公厉害啊。”
徐爵嘿嘿一笑，淡定说道：
“这算什么，这一百六十九处房产，只是冯公公名下的，还有挂在亲戚朋友名下的几百处呢。”
“哇噻，这么多啊。”
“多什么多，大臣中比冯公公还多的，至少还有十人以上。”徐爵咧嘴笑道，“有个御史平日穿得很寒酸，房产遍布京师，竟有四百多套，就这怂样子，他还敢跳出来弹劾冯公公。
我呸！我把这孙子的房产查出来，一亮清单，这孙子又是作揖，又是磕头，立马就撤回了弹劾冯公公的奏疏。”
盛明熙只能苦笑，不予置评。
徐爵说道：“你说的那个富足，先关在牢里，等我有时间再派人去审。”
“徐兄，时不我待啊。”
“呃，你要是着急，就自己去审，牢狱里有狱卒帮你。”
“这，这样可以吗？”
“这有什么不可以？”徐爵反而有点奇怪，“锦衣卫诏狱的事情，我说了算。”
盛明熙大吃一惊。
在他的想象中，锦衣卫诏狱是由皇帝直接掌管的监狱，乃是“明之自创，不衷古制”，是何等威严之地。
盛明熙借徐爵之手，将富足暂时关押锦衣卫诏狱，已经觉得是超级违规了。
没想到徐爵竟然还要他去狱中，自己提审那个叫富足的疯子。
可见徐爵在锦衣卫，权力已然是登峰造极了。
盛明熙很想见识一下诏狱是啥样子。
“那好吧，我今天就去审他一审，可以吗。”
“随你，我现在就要回公廨，你要去审，就一起走。”徐爵懒洋洋站起身，“我帮你这个忙，明天书印出来，你马上派人送到我家，我没功夫再来取书。”
“没问题，以后各册新书印讫，马上派人送到府上。”
“嘿嘿，这才像是兄弟说的话。”徐爵笑道，“对了，张阁老看了你的书，大加赞赏，你好好写，舞文弄墨，能入张阁老法眼的人，满朝尚无一人。”
“此话当真？”
“当真，张阁老文笔名冠天下，他对当朝大臣的文笔，可以说是心无涟漪，毫无感觉。”
“嗯，这话我信。”盛明熙并不意外。
张居正钦佩曹雪芹的文笔，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才子之间，惺惺惜惺惺，不足为奇。
“我给张阁老送去《红楼梦》第二册那天，他指着《红楼梦》中的段落，逐字逐句点评，毫不掩饰对你文笔的赞赏之情啊。”
盛明熙有些惭愧。
张居正哪是在夸我，明明是在夸曹雪芹嘛。
徐爵说道：“我介绍了你的情况，我能看出张阁老对你的欣赏，你可要好好写，张阁老肯定会见你，别放过这个机会。”
盛明熙点点头。
他心中所想，也正是如此。
他已经决定加快《红楼梦》写作进度，尽快打动张居正，必须在与盛启宁、盛有简撕破脸之前，见到张居正。
只要见到张居正，盛启宁、盛有简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盛启宁是个极善勾兑，人脉强大之人，在大臣中，八面玲珑，长袖善舞。
盛明熙知道自己收集的所有证据，只能展示在张居正这样能够一言九鼎的人面前，才会得到公正对待。
在其他更多人手里，这些证据极有可能化作齑粉，随风飘散。
盛启宁有本事将一切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徐爵带着盛明熙来到公廨，甩给他一个象牙腰牌。
“这个腰牌，你暂时用着，办完事，交还给我，不得遗失。”徐爵叮嘱道，“有人问你来自哪里，就说是东厂外署的人。”
“谢徐兄。”
“等一下我派人带你去诏狱，提审那个叫什么‘富足’的家伙。”
盛明熙接过腰牌，对锦衣卫的神秘感，瞬间降低。
直属于皇帝的特务机构，竟让徐爵这样任性、随便、毫不专业的人掌管，可见晚明时期，政务废弛到什么程度。
盛明熙又一想，心中不免释然。
当初冯保策划的王大臣案，便觉这也就是小菜一碟。
万历帝登极不久，竟然有宫外的流浪汉，带刀进入到了乾清宫殿前广场，行刺小皇帝。
如此重大的案件，最后也以杀掉流浪汉王大臣，而不了了之，没了下文。
此案幕后主使者到底是何许人，成了永远的历史之谜。
可见晚明时期，明王朝根子已经朽烂，锦衣卫同样也已朽烂，徐爵这样的做派，不足为奇。
徐爵喊来一个小校，让他带着盛明熙，去诏狱提审富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