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押镖
太真二十八年，九月二十五日，今日宜出行、赴任、求财、开市、祈福。
漫天荒漠，渺无人烟。
安行镖局，号称“雍州铁头”，规模不大不小，人数也就几十号人，但头却是铁的狠。
因为，这镖局里，大部分都是些江湖退下的绿林好汉，天生就爱干些刀尖上舔血的营生。
由于，押镖这类任务，也是一笔人情买卖，出门在外，难免要过寨、过山头，报上曾经的名号，高低也得给几分薄面。
但进了这凉州城，走入这瀚海大漠，尽是些马贼的天下，谁跟你称兄道弟的，见面肯定就得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所以便是头铁。
不过，这也算无奈之举。
全镖局上下，几十张嘴等着喂，这可都是花花的银子。再加上，雍州镖局又多，竞争激烈，往往十天半个月，都没一次活可押。
被逼无奈，接了这趟营生。
好在，这给的报酬也是极为丰厚，一把都快能买下大半个镖局了。
一位少年骑马行在货物旁，背上挂着大弓，环视着四周。就如同鹰隼一般，巡视远方的猎物。
这少年叫顾长青，是个孤儿，战乱的时候，让缺德的爹娘卖给了贩子，让当时还开着武馆的韩修靖，拿了几个碎银，赎买了回来。
韩修靖是个目不识丁的莽夫，这名字，还是求的道馆里的方士取的。
顾长青打小就肯吃苦，肯下力，尤其是习武的时候，更是不要命，一打上拳桩，就能屁股生根，扎一宿马步，也不带喊累的。
人皆言：冬练三九，夏练三伏。
顾长青还真就这般要求自身。
韩修靖时常感叹，若是他根骨，悟性稍微强一点，这雍州绿林里，又得多个坑位，多条汉子。
到后来，韩修靖让人上门踢馆，一脚蹬出了雍州武馆圈子，便带着顾青来投奔镖局。
技不如人，无可奈何。
靠着经年老辣的武艺，很快就当上了副镖头，在镖局里举重若轻。
这支队伍里，此次来了十几个镖师，顾长青作为青镖，在一票老镖里，理应算是个不起眼的雏鸟。
但这小子，有一把子力气，能硬拉几十斤的牛骨大弓，关键是，准头也不赖，箭术可圈可点。
“诶，顾小子，你这弓拉的怎样？”李老头靠在马背上，嬉皮笑脸。
身后，秦观和左焱并骑而行，交头接耳，像是在讨论着什么。
顾长青转过头，根本不搭理李老头，眼中带着七分鄙夷和三分担忧。
韩老爹说，这三个人是高人，来护着我们镖局押货的。
但是，在他看来，这算哪门子高手？
一个为老不尊，骨瘦如柴，风一吹就得把腰刮折一般。
韩老爹也五十有八，但如今头发乌黑茂密，能吃能拉，一身的腱子肉，一拳能夯死一头牛，拉牛角大弓跟玩儿似的。
再看后面这俩，白净的跟黄花大闺女似的，有一分练武的模样么，拳上没茧，功夫不牢，倒像是青楼里专门卖沟子的。
对于瀚海，顾长青也是早有耳闻，他们途径的是鬼面獒的地盘，若是真让劫了镖。
以马贼的狠辣程度，不光是货物，他们这群人的命，恐怕也得搭上。
“小王八蛋，发什么愣，去前头好好盯着。”韩老爹骑马急忙过来，面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忧色，疲惫，眉间皱纹很深。
他瞥了眼前方，语重心长说：“咱们这趟镖，不容有失啊。”
顾长青说了句得令。
便闷着头，驱马前奔。他目力好，能看清百步外的风吹草动，最适合当前沿哨兵。
韩老爹看着“儿子”的背影，眼神慈祥。
他这辈子的衣钵，都传给这小子了，纵使死也无憾。而且，这长青也是争气，在镖局里捧牢碗，靠的可是实打实的真本事。
秦观此时还不知道，他让人当成卖沟子的男面首。
依旧侧着头，对左焱说道：
“左焱兄，如若我用刀化樊笼这一式，你如再用沧海千帆这一招，便不会起作用。需得用蛟龙出海……”
左焱不禁点头，摸着下巴。
二人却是在复盘之前的切磋。
这样的复盘，其实也尤为重要，武道之理都是触类旁通，一理通，百里通。
半日之后，太阳迟暮，欲欲西坠，戈壁气温骤降，风带寒意。
左焱抬头，眯眼看了看远处。
一条仿佛让仙剑劈开的峡谷，两边的岩壁光滑，饱受风沙侵蚀。谷内黄沙滚滚，遮蔽视野。
“我们，应该是快要到浮罗峡了，过了这峡谷，按理说就要出鬼面獒的掌控范围，进入到身毒云的地盘。”
身毒云，绰号“瀚海邪刀”，也统领着一部分马贼，却是离凉州还要更远。
领地与鬼面獒划分的边界，便是这浮罗峡。
“莫非，这鬼面獒不曾派人劫货么？”左焱纳闷，也有些担忧。
他定是相信密探的情报。
但若是密探让里头的发现，必然是抽筋扒皮，种种酷刑。
“要沉得住气，最后这几里路，最是危险。”秦观屏息凝神，手握住刀鞘，像是随时都可亮出狰狞刀光。
行百里者半九十，越是往后放松警惕，越是离死不远了。
正要进入浮罗峡，突地，枯枝树上的渡鸟纷纷飞走。
镖队前头，顾长青做了个手势，一把将背上的牛角大弓拿下。押送的老镖们，也都纷纷抽刀而出，严阵以待。
小道两旁，稀里哗啦的冲出两百多号人。他们骑着高头大马，头戴白巾，身着粗麻布衣。
个个眼露凶光，满脸横肉。
而领头的人，骑着枣红马缓缓走到队伍前，他和这群马贼形象格格不入，短眉方脸，十分俊朗。
下巴处，赫然有三颗肉瘤。
“呵呵，这批货，我们要了，你们的命，我们也要了。”罗生狂笑一声，面目狰狞。
旋即，将手中的马鞭甩起。
“儿郎们，吃干抹净，片甲不留，抢着的女人财宝，大伙一起分！”
“哇呀……”
便随着嚎叫，二百来号马贼，都像是见着肉的饿狼，双目放光，用手甩着刀，朝商队冲杀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