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春去夏来
韶华将逝,又一年清明。李飘蹲在母亲坟前,燃着纸钱。晚春的风吹得尤为轻柔,柔和地助着火势,似乎希冀燃尽每一张纸钱。
酒已敬过,如今李飘有些闲钱,便在墓前供了些祭品。正中小碟里摆着方方正正的,压岁铺子的糕点。糕点是阮秀挑的,她信誓旦旦地保证道,你娘亲绝对爱吃这个。李飘笑着送了几块给她,那时她笑得眼睛都眯成了月牙。
少年已知灵魂残破,心中的迷茫与疑问交织在一起。烧完纸钱,便顺势坐在墓碑旁,摸了摸碑上的李氏二字,灌了口酒。
陈平安祭奠完自己的父母便寻到李飘,一眼便看到墓前那堪称奢华的贡品,又看正在那儿喝酒的李飘,当即捶胸顿足。泄气般地坐到李飘身边,埋怨道:“怎么又不与我商量?”
原是这些年陈平安穷惯了,乍富之下,未缓过劲来。这时在心中懊恼想到,不论怎样这纸钱是必要烧的啊。李飘笑了笑,道:“还早,等过会儿我陪你去置办,花不了多长时间。”
陈平安看向李飘道:“真要与我一同南下大隋?你我都走了,这好大一份家业可就没人管了。”
“不是还有师傅和师姐吗?”,听完李飘不甚在意的回答,陈平安还是劝道:“要不就送到大骊边境好了。”
李飘依旧没什么精神地答道:“你也不想想,就你这两脚猫功夫,还带着个小拖油瓶,万一遇到什么危难,你是自保还是舍生取义啊?你又不是宁姑娘,你是这万一的一。”
陈平安还要再说什么,李飘起身,然后拉起他道:“而且齐先生走之前还嘱咐我陪你去,就算不为你,我也要为齐先生走这一趟。”
陈平安低头哀思片刻,便小跑跟上了已远去几步的李飘。
出发之日,阮家铺子,李飘远远地望着陈平安、阮秀、李宝瓶三人。青衣,红袄,麻衫相映成趣。阮邛拍醒了李飘,看李飘回头,阮邛笑了笑,递给他一件方寸物,是件古朴的苍玉镯子,上面镌刻着道文。
看着拿在手中,不知该怎么摆弄那镯子的李飘,阮邛扶起他的手为他戴上,道:“这玩意没开窍是用不了的,好些的方寸物也只剩这件了,大抵十方容纳。大男人带镯子看着确实不太好,不好意思就拿袖子遮着点,总归方便。里面有六件我认为不错的法器,等开了窍,自己琢磨。这之外还有把刀,名为火容,刚好搭你,是把横刀。”
李飘下跪磕头,郑重行了师礼。
阮邛深叹一口气,待他起身后,又给了他一块玉佩,玉质无暇,正面雕着风雪山神庙之景,后面刻着龙飞凤舞的风雪二字。而后说道:“这是风雪庙信物,可以抵一次命。之前跟你讲过,与我关系不错的人都记清楚了。记住了,别给我欠太多人情。”
李飘点点头,阮邛看了眼一个劲往这边瞧的三人,最后说了一句:“等你回来,宗门差不多建好了,别死路上了。”
李飘郑重行礼,道:“弟子定回来报答师恩。”
阮邛看着他,目光有些复杂,拍了拍他的肩膀,而后把阮秀招呼过来,硬拉着她去了铸造室。
三人出发,李宝瓶左右看了下护在自己身边的李飘与陈平安,心中大定。左手是无所不能的陈平安,右手是莫测高深的李飘,小姑娘心中美滋滋地想着,这就是文武双全了。
刚出小镇,李飘似是感受到了什么,望向身旁,原来是齐先生如梦幻泡影般跟在陈平安左侧。他看到了李飘投来的目光,和煦地笑着,把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他们每走一步,齐先生便消散一分,最后的最后,齐先生只能望向他们的背影挥了挥手。李飘没回头,狠狠挥了几下手臂。陈平安与李宝瓶二人看着他,相视一笑,也一同挥手。
李飘望向了陈平安的发髻,那里戳着一只玉簪,他笑了笑。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李飘与李宝瓶两人慢慢熟识起来,但自然没有与陈平安那么要好,因为她心里没来由的对李飘总有些惧意。二人看着在龙须溪里捕鱼的陈平安,一人如见神通,一人面无表情。
等抓完鱼,三人歇息时,陈平安与李宝瓶聊了很多。不自觉陈平安已成为她的小师叔了,李飘一言不发的坐着,不知在想些什么。李宝瓶秉着一碗水端平的原则,问了一句:“李……”她想了想直呼其名似不太好,不知该怎么叫。
李飘看着她笑了下,道:“叫我李飘就行。”
李宝瓶摇了摇头,仔细想了半天,道:“叫你飘哥。”
李飘笑道:“听起来很怪。”
李宝瓶想了想又道:“那就叫飘。”
李飘直言道:“叫我李飘即可,你想问什么?”
李宝瓶一脸兴奋,道:“听赵繇说,你的棋是齐先生教的?而且连宋集薪那家伙都下不过你?”
李飘没回她这个问题,而是问道:“宋集薪和稚圭去哪儿了?”
李宝瓶丝毫不在意,笑道:“他们呀,去大骊京城享福去了,据说是宋集薪他亲爹高升,终于肯认他这个儿子了。”
李飘回了句:“这样啊。”
看着若有所思的李飘,陈平安捡起话头,对李飘说道:“宋集薪将他家房门钥匙扔在了院中,我帮他收好了。”
李飘淡淡道:“他没留东西给你?”
陈平安想了想,问道:“留给我什么?”
李飘轻笑一声,心道这便是媚眼抛给瞎子看了,叹道:“黄金万两或是无价之宝。”
陈平安无奈道:“不要再学宋集薪说话了。”
在他们身后跟着朱鹿、朱河父女二人。朱鹿看着他爹道:“就靠李飘能把他们护送到大隋边境吗?”
朱河笑道:“你怎么不把陈平安算上?你可是输了他一手,还被他拉了一把。”
朱鹿冷笑道:“哼,妇人之仁,哪有李飘一拳轰杀那车夫来的豪气,二公子说过慈不掌兵的,修行之人就讲究一个杀伐果断。”
朱河看着提起二公子眼眸发亮的女儿,叹气道:“你想多了,既然他们两个能是朋友,意味着李飘定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歇息完准备上路时,李飘的视野里蓦然出现了一位牵着白色毛驴,腰间别一把竹刀的男人。
那人来到三人面前,抬起斗笠露出了那张无奇的脸,温醇微笑道:“陈平安,是吧?你好,我叫阿良,丧尽天……善良的良,是一名剑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