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疍民倪五

“哎！”

一身反骨的小猫走出绸缎铺。

黎秩只好将那只眼睛暂时闭了起来。

他转而对比着两份报纸上的信息。

从这两天临近的报道来看，这个魇境中的城市凶杀案频发，常有贱民和上等人之间的冲突爆发。

而许露的家人，自然是上等人。

他们是郎中、校长、巡捕房领班，还有电影明星。

而下等人则是从事各类体力劳动，没有受过教育的人。

虽然冲突频发，但唯一引起黎秩注意的就是前些天在社会板块新闻右下角的一条消息。

“某船工觉醒宿慧，自称见过百年后世界。”

报纸上配的船工照片黑糊一片，看不清脸，也很难断定是不是他的同僚。

但若这新闻是真的，黎秩强烈怀疑他是一名行者。

可能是在魇境中迷失了自我，因而两种记忆混杂出现，才让他产生了错乱。

按照报上的地址，黎秩一路打听着，来到了船工的住址。

只见这条河边停着十几条小艇，每艘小艇上有一个赤条条的黝黑船夫，都是瘦猴身材，正躺在艇上晒太阳。

看黎秩过来，有人问道：

“过河，还是捞东西？”

黎秩一顿：“我找倪五。”

几个船夫对视一眼，仍是懒洋洋的，见没生意，就不理他。

只有一个扎着粗黑鞭子，脖子上套着银项圈的半大小子回答道：“倪五哥死掉咧。”

“死了？”黎秩微微一震。

“怎么死了，是谁杀了他么？”

那半大小子耸耸肩膀：“倪五哥本来就是疯滴，估计是半夜放水掉下河了吧。”

“什么时候的事？”

“三天之前吧。”

算算时间，正是报纸刚登出来的时候。

黎秩忽然想起之前跟许老太说话时，她桌上就有看过的报纸。

是不是在这个时间，她已经在准备倪五下手了？

黎秩有些痛心。

更痛心的是，找回队友的线索断了。

在太虚级别的环境里，如果人员被分散开来，那团灭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大多数人无法留意自己身上的变化。

需要队友的提示。

另一方面，分散作战的情况下，他们破解魇境的能力也会大打折扣。

可刚要抬脚离开，他又忽然顿了顿。

指着岸上不远处的几个窝棚问道：“那是你们的住处吗？”

那小子又打量他一眼：“你说话还怪文绉绉的嘞，吾们就管那叫个窝。”

黎秩掏出身上剩余的零钱给小子：“你告诉我，哪个是倪五的窝。”

小子接过铜板，喜笑颜开地擦了两下，才收进腰包。

但一听他要找倪五的窝棚，顿时神色有些提防：“你做啥子，他那窝棚早就没了。”

黎秩倒不意外，看他们的状态，估计吃饱饭都是奢求了。

这群人肯定在倪五死的第一时间，把他的被褥衣服扒走了。

他连忙解释道：“我不要倪五的东西，只是想看看那个窝棚。”

在他的再三保证下，那小子终于将他领了过去。

倪五的窝棚已经不能算窝了。

且不说里面空空荡荡，所有的东西都不翼而飞，窝棚支架的木板给人掰去不少，就连木板间铺的稻草，也被抽得没剩几根。

黎秩一面钻进去查看，一面问道：“倪五的水性很好吗？你认识他多久了？”

小子却一脸茫然道：“吾一直认识五哥啊，他跟吾一样是疍民，刚出生就在水边，前两年饥荒，才一起来北方跑船。”

听着这疍民少年半方言半官话的强调，黎秩暗想：

如果倪五真是行者，那他醒来之后一定非常迷茫。

他明明保有一些魇境外的记忆，但他同时又有着紧密真实的社会关系。

他不是没头没尾，忽然出现的，而是一个有历史背景，有生计手艺，还有家人朋友的人。

难怪倪五会迅速沉沦在梦里，分不出孰真孰假。

窝棚里非常狭窄，稍微一动弹，就有大量灰尘腾空而起，呛得人连连咳嗽。

黎秩刚要退出去，却在余光中看到一个画面。

他立刻又钻了回来，弓身来到窝棚最里面。

只见在搭起窝棚的几根歪歪斜斜的柱子旁，有一块肮脏到看不出本来用途的毛毡，下面鼓鼓囊囊的。

掀开一看，竟然是一本破破烂烂的老书。

黎秩瞥了一眼身后的疍民少年，对方讪笑道：

“倪五哥估计是哪里捡到的，吾们都不识字，就没拿走。”

黎秩微微皱眉：“倪五也不认字？”

少年道：“那是自然，吾们又不得上学堂。”

就像黎秩被许露侵蚀得很深时，会发现自己认得了一些全新的东西。

倪五被梦主安排的身份侵蚀，连文字都不认识了。

黎秩二话不说，直接将这本书塞进了怀里。

他暗暗庆幸，幸好这些船工们没有把书拿走！

这本书虽然老旧，但仔细看去，末页是有印刷时间的。

一九九六年。

这个年代自然比一九九六早得多。

也就是说，这本书不是魇境中的物品。

而一般的现实物品是带不进魇境的，除非是经过南柯会科研组特别调制的道具。

在孤身奋战的情况下，忽然捡到一个道具，实在是信心大增。

回想起许老太发动魇境时的画面，这一次，南柯会是结结实实被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估计很多人都没来得及准备道具。

只可惜，倪五虽然细心得随身携带了道具，但他一进入魇境，就失去了自我意识，甚至因为不识字，忘了使用道具。

这时，疍民少年仍然没走，好奇地凑了上来，压低声音道：

“客人，你打听倪五哥做么事，难道倪五哥说的是真的？”

黎秩斜他一眼：“倪五跟你说什么了？”

对于这位牺牲的同僚，黎秩其实是颇有同情的。

可惜，黎秩也不知道他的真名。

只能管他叫倪五。

少年神神秘秘地凑过来：“五哥发疯之前，嚎了一夜，别人都不敢来，怕传染了疯病。只有吾来看了五哥。

“就是那个时候，五哥拉着吾的袖子说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他还说，这个世界是假的！”

少年一惊一乍的，似乎想吓黎秩一跳。

但黎秩只是似笑非笑地反问道：“你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