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父母在,就是家
公交车渐行渐远,直到转过前方红绿灯口彻底不见,袁州才收回目光。
他抬头看向橘红色的路灯,紧了紧书包带,踏上回家的路。
这条路在袁州上大学之前,已经走了九年。
他步行的速度不快,倒不是累了,而是他在欣赏着路边每一处风景。
整整九年义务教育,他走这条路回家都是急匆匆的,恨不得快点回家,根本没有注意过路两边的街景。
但现在,只需要一个简单的回眸,就能发现赏心悦目的精彩。
走到十字路口等红绿灯的时候,袁州碰上三个戴着红领巾的小学生,看那模样像是刚在家吃饱饭相约出来玩耍。
三人一个拿着木棒,一个拿着装着虫子的塑料瓶,一个拿着一起喝水的大水壶。
他们就像动画片里的小主角,准备去某个灌木丛里冒险。
五分钟后,袁州来到位于城西的幸福里社区。
这里的墙体已经发灰,门口保安亭破破烂烂,从唯一限制车辆进入的入口看去,狭窄的社区道路一侧是杂乱搭建的违建铁皮房,里面停满了自行车,摩托车。
没有记错的话,幸福里社区将会是城西第一个被拆迁的社区,今年年底前就会下达正式拆迁函件。
看着眼前这一大片老破小,袁州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想买!
上高三之前,袁州一个星期的零花钱就十块钱,高三以后才涨到二十。
平时省吃俭用的,加上过年的压岁钱,积蓄总共能有那么个两三百,买房子痴心妄想。
要不,我把查房软件的价格提一提?
昨天晚上一万多,今天应该能有个两三万?
袁州歪了歪嘴,算了,那都是伤心人的伤心钱,还是想想别的主意。
袁州只感觉眼前一大片金矿,无奈自己徒手挖不动。
说起来,当年大伯女婿家就在这,自从拿了拆迁款以后,女婿去大伯家吃饭的时候都坐主位了,抽的烟也从十块钱一包上升到软中华,桑塔纳也换成了大奔。
只是后来没半年光景,他跟朋友去了一趟港澳赌场,一切就又重新归零了,就像是一场梦。
就在这时,一辆出租车停靠在路边,杨丹琪从车上下来,齐腰马尾在风中摇曳。
杨丹琪家住在幸福里社区对面,虽然一街之隔,但在10年那会儿也算得上是豪宅。
她一下车就看到了袁州,表情先是诧异,随后哼了一声扬起下巴,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袁州眉头微挑,没那心思去猜为什么杨丹琪不做大扫除也这么晚回家。
他像是没看见杨丹琪似得,恋恋不舍看了一眼幸福里社区,转身离开。
微风扬起杨丹琪额前碎发,留下她无尽的错愕与无措。
袁州瞎了吗?
他刚才是在看保安大叔?
我堂堂二中校花,难道还没有保安亭大叔好看?!
杨丹琪看着袁州离去的背影,气愤地跺了跺脚。
十分钟后。
袁州来到一处九十年代建起的老小区,一口气上到六楼,
楼梯左侧那间八十六平的两居室,几乎承载了袁州所有童年美好的记忆。
每周五爸妈都会提早收摊回家,等袁州回来一起吃饭。
推开门,袁州就闻到扑鼻的鸡汤香味。
老妈薛美琴女士围着围裙,在厨房里忙活,她炖的鸡汤可是一绝,看似清汤寡水,一口回味无穷。
老爸袁建国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翘着二郎腿,拖鞋在脚上一晃一晃。
眼前这熟悉的温馨感,让袁州心情五味杂陈。
上一世,自己深漂多年,在鹏城依旧是无根的浮萍。
生养自己的根,在这里。
袁州从书包里拿出从杨丹琪手里救下的那束花,藏在身后,笑吟吟喊了声,“妈,我回来了!”
“儿子回来啦。”薛美琴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哟!哪来的帅小伙,什么时候把头发剪了?”
“周四那天中午我跟刘老师请假出去剪的。”袁州咧嘴一笑,拿出藏在身后的花,“妈,送给你的!”
母亲诧异地接过花,根本没有在意那花被压得有些蔫,她爱不释手,满脸惊喜的看着花朵,但下一句话却是,“怎么摔跤了?疼不疼啊?”
袁州低头一看,是自己被打球不小心蹭到膝盖的伤口,他自己都没怎么注意,却被母亲一眼看见。
“不疼,不小心摔了一跤,没事。”袁州咧嘴一笑,张开双手给了母亲一个大大的拥抱,心里,满是心疼。
似乎打从有记忆起,母亲就是中年妇女的样子,好像所有人都忘记,母亲曾经也是个花季少女。
袁州仰了仰头深吸一口气,趁母亲不注意将眼泪收回去,笑咧咧的看着母亲,“妈,您辛苦了!”
上一世,我,就像是那个偷走母亲青春的小偷。
这一世,我要让母亲活出精彩人生!
薛美琴是个腼腆,不善于表达情感的人。
她眼眶泛红,嘴唇有些哆嗦,干咳一声,“儿子长大了!”
似乎为了掩饰自己流泪的样子,借着厨房传来高压锅“嗤嗤嗤”的声音,母亲快步跑回厨房,“我的汤!”
谁都没有看到薛美琴忍不住上扬的嘴角,简直比AK还难压。
“行了行了,儿子回来饿了,快炒菜吧!”袁建国坐在沙发上喊了一声。
“老爸还是这么大男子主义,不愿意帮老妈忙,吃饭前看电视,吃完饭还是看电视。”袁州无奈一笑,摸了摸鼻子,大咧咧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随手拿起一个苹果就要啃。
袁建国坐直身子,夺过他手里的苹果拿起水果刀削皮,“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城里的苹果上面全都是农药,一定要削皮吃。”
“对了,怎么突然想起来送你妈花了?”袁建国左右打量,“你给老爸准备了什么礼物?”
袁州哭笑不得,父亲就是个老顽童,严肃不过三秒,主打一个“皮”。
薛美琴从厨房探出头,“儿子,高三感觉怎么样?学习压力大不大?”
袁州啃了一大口苹果,回头道:“还行吧,跟高一高二也没啥大变化,反正下次考试不说别的,总分翻个倍没问题。”
也就袁州这种学渣,成绩进步敢用翻个倍来形容。
那些好学生,你行吗?
“真的假的?”薛美琴略带怀疑的打量了他一眼,“吹牛呢吧。”
“没吹牛。”袁州笑着道:“上次考试总分一百八,下次凑个整,考个四百,往后每次进步个十分,等高考的时候,保准五百分以上!”
“你要真考五百分,老爸就给你买那辆心心念的山地车。”袁建国削了一整条苹果皮,嘚瑟的交到袁州手上,“怎么样,老爸削苹果皮厉害吧。”
“厉害厉害。”
看着啃苹果的儿子,袁建国那是越看越满意,“不愧是我儿子,真帅!你敢说这话肯定是心里有谱了,老爸相信你,今晚咱爷俩好好喝一杯!”
“爸,你单纯是自己想喝吧。”
“嘿嘿,这都被你发现了。”袁建国咧嘴一笑,望向厨房,“美琴,我能喝不?”
“能,我都瞧见了,肯定是趁着我去买菜的时候偷偷买的吧。”薛美琴点了点袁建国,警告道:“袁州虽然成年了,但你爷俩可不准喝多啊。”
“放心,就一小杯!”
袁建国乐呵呵的把藏在鞋柜里的酒拿出来,打开瓶盖,“啧,好多年没喝了!”
“老爸是好多年没喝酒了,今天我陪你喝一杯。”袁州笑着道。
父亲曾经的工作是一名专职司机,袁州还没出生的时候就在一家公司帮老板开车,一直开到自己高中,老妈的粿条店生意忙不过来,他才辞了职去帮忙。
袁州听说父亲说过,早些年的时候,司机是个正当职业,考个驾照可不简单,工资也不低,只是近年来不知道怎么,社会上职业也开始分三六九等。
司机,进厂打工,似乎都成了下等职业。
职业,又怎么会有贵贱之分?
都是劳动者,谁也不比谁高贵。
袁州从初中开始,因外地户口的他上学开销越来越大,父亲就主动请缨负责公司全国送货到门的工作。
除了基本工资,能再多赚每公里五毛钱的长途费。
初中那三年,袁州清楚记得父亲经常一个月顶多回一次家,全国各地基本跑了个遍。
只要周末袁州回家见到母亲在炸鸡腿鸡翅,就知道父亲这周要回来了,那用大塑料袋装着的几十个鸡腿鸡翅,是给父亲下个星期跑大长途的时候垫肚子用的。
从父亲跑长途开始,母亲就严令禁止他喝酒。
小学那会儿,袁州以为父亲嗜酒如命,每到周五都要喝得醉醺醺的回家,还经常被白叔送回来,惹得母亲不高兴。
后来,袁州才明白,父亲喝酒,是为了缓解压力,母亲不高兴,是因为担心父亲喝坏了身体,在外面出事。
这时,厨房里薛美琴喊了一声,端着鸡汤走出来。
“洗手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