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激昂人心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
吟诵到此处,刘封的身形一滞,声音戛然而止。这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年纪二十有七,正值壮年,稼轩翁的那句“可怜白发生”显然不符合自己的形象。
他收剑而立,眼带笑意,望向袁秋道:“袁夫子,适才有感,口诵一诗,然结尾似有不尽之处,夫子能否以五言续之啊?”
袁秋一时愣神,心中充满了不可思议的震撼。
在他的印象中,刘封虽是出身罗侯寇氏,但因为久在军旅,充其量只是个粗通文墨的水准,向来是武勇有余,文采不足,什么时候有这口诵成诗的本事了?
而且刘封所诵之诗,是以六、七、五言穿插其中,行文很是参差不齐,与《诗经》《离骚》之辞大为迥异,甚至连民间传唱的乐府诗都比这整齐。
其诗虽然行文怪异,但又两两对仗,加之自得其韵,读起来朗朗上口,以致于袁秋听了一遍就能背诵了,不过当刘封要他补齐最后五个字的时候,他也一时语塞,满脸茫然。
刘封也不等袁秋细想,看着小老头一路风霜浸染出来的斑白双鬓,即兴问道:“夫子以为‘莫待白发生’如何?”
“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莫待白发生。”袁秋嘴里反反复复咂摸着这句话,内心却早已思绪万千。
想到自己出身汝南袁氏,身负真才实学,早年间不也曾怀揣过经世济民的宏图大志,想过“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么。
可经年流转,时光蹉跎,自己已然步入暮年,华发渐生,却还只是刘封帐下一主簿而已,寸功未立,泯然众人。
那份胸怀天下的气魄和建功立业的抱负难道真的已经忘却了么?真忘却了的话,为什么那股沉寂已久的热血,会如同惊蛰后的春潮,在自己的内心来回激荡呢?
刘封这番慷慨激昂的诗词,不仅是给袁秋带来深深的触动,也让座中诸位年轻武人陷入沉思。
他们原本茫然的面容上,先是露出几分惊愕,随即陷入长久的沉默,刚刚消沉的气氛与当下的慷慨之言激烈地碰撞,撞出了众人五味杂陈的思绪。
刘封缓缓踱步返回坐席,他环顾四周,心想自己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其实从一开始樊猛发难的时候开始,刘封就意识到自己今天推辞嗣子,改祧归宗的做法确实是有些唐突冒失了。
自己只是从趋利避祸,明哲保身的角度出发思考问题,更多的是为了顺应刘备的想法,逢迎上意,但对这种做法给自己僚属带来的冲击预计不足。
这种思想意识上剧烈的冲击转变,虽然没到那种上下离心离德的剧烈程度,但从之前的帐中气氛来看,起码寇延、樊猛这几个自己人的人心士气是受到了一定打击的。
而眼下大军出征开拔在即,自己的队伍还是需要依赖他们这样的校尉、都尉带领,才能最大化发挥出战力来,因此激昂人心、鼓舞士气就十分有必要了。
刚刚袁秋所谓大仁大义、大智大勇的恭维之辞,以及关于刘备会继续以刘封为宗室的论断,已经起到了类似的作用。
但袁秋毕竟只是一个主簿,自己才是军中的主心骨。
身为一军统领,鼓舞人心,提振士气,哪怕是空画大饼、空许宏愿,都是自己责无旁贷的份内之事,这也是上位者必须掌握的必修课目。
所以,刘封才会在此情此景下吟诵辛弃疾的《破阵子》,甚至还把原词中的“可怜白发生”偷梁换柱成“莫待白发生”,一改稼轩原本那壮志未酬的悲愤之情,而是劝谕众人珍惜当下,把握光阴赶快建功立业,以此激扬士气。
刘封返回坐席,将手中的配剑举至眼前,仿若世间独余这一剑。灯火灼灼,跳跃在眼眸里,与剑上寒光相融,分不清是醉眼赏剑,还是剑意燃心。随后开口道:
“我本罗侯寇氏之子,蒙天垂顾,能为主公之养子,已是莫大之幸运了,岂敢复有他念?唯当谨守臣节,竭忠尽智,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之心,致力于主公之业而已。”
然后,他又逐一扫过众人道:
“樊猛,你湖阳樊氏为南阳旧姓,但时移世易,樊氏早就家道中落,门庭渐趋式微了。幸得主公拔擢,樊氏子弟得委重任,身居高位,自此祖业复昌,门楣振兴。甚至是你这样的粗人,都能任职校尉了吧。”
“寇延、邓炯、寇真,你们是我同郡长沙的宗亲故旧,随我一起飘零流落于新野,也是主公收我为养子后,爱屋及乌,对你们多加照拂的缘故吧。”
“诸位蒙主公之赏识,都得到了破格的提拔重用,主公于你们有殊遇之恩。那就更应该齐心并力,共克时艰才是,非是为我,而是为了主公啊。”刘封劝解道。
听到刘封谈及往事,寇延、樊猛等人的脸上瞬间笼上一层惭愧之色,神色间尽显羞赧之意。
“主公之德,吾等铭记于心,誓当竭诚尽节,以报主公之恩。”樊猛等人重重地抱拳作揖,应声许诺道。
刘封见众人神色诚挚,心中稍慰,然后目光灼灼地朗声道:“诸君都是我军精锐,过往功绩赫赫。如此,我与诸君来个约定如何?”
不等众人开口,他继续道:“此次攻取上庸,虽是稳操胜券,但也肯定要颇费周章的。”
“所以,你们当中谁能先登陷阵,斩获首功的,我当赏之以财,升之以职,以示嘉奖。另外我会优先给他增补部曲。”
先登、陷阵、斩将、夺旗,向来是军功之极重者,当然所以给予的赏赐也是极厚的。
金银财帛、田地房产等物质的赏赐自然是不在话下,加官进爵更是理所当然。
所以刘封在除了这些外,另外给予优先补充部曲的恩遇。
要知道,按照刘备军中常制,一校尉领八百人,一都尉领四百人。
但此时刘封新军初立,兵员未足。比如寇延为校尉,手下只有五百四十人,寇真为都尉,亲兵护卫也才二百余人,军中编制空缺太严重了。
以致于众人听到这样丰厚的待遇,皆纷纷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气氛一下子热烈起来,刚刚帐中的沉郁和压抑,仿若被一阵疾风清扫殆尽,取而代之的是蓬勃昂扬的精气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