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独活一人
“你、你敢害我妹子？”
一声爆喝，声如狼嚎，面目狰狞的田越十指成爪，正面袭向方泽。
方泽神情平静，毫不退让。
他体内先是种入一枚完整“化蛇”道种，后又吞下肚四块残缺道种，岂会惧怕了这田越。
如此情况下，他体魄稳固，真炁也没见紊乱，可见是身躯受住了道种。
况且，照李璇所说，“化蛇”道种可是马家兄弟手头拔尖的。
两人近身在缺口前厮斗，果不其然，只在五招之后，孰强孰弱一目了然。
方泽身法、力道、韧性，样样强过田越些许，出手也明显有人教过，招式简单有用。
数声闷响，拳脚到肉，田越从猛扑变成无力，头颈和胸腹连遭重击。
玩阴的，没阴到方泽，打起来，居然还是斗不过这样一个少年人。
“是我一时糊涂，看在同村的份上就此罢手如何？此地不宜久留。”
开口讨饶的田越脚步后退，可面前人影疾冲一步，矮身、侧腰，一腿回旋抽在他脑门上。
方泽上前，抓起昏眩中的田越，偏头招呼目瞪口呆的三名方姓年轻人。
“你们还不动手？”
方平与虎头虎脑的方姓青年反应过来，一左一右堵住田牧去路。
“将这小子也弄进去。”
“田牧，你逃什么？里头有宝贝，老子送你一程。”
两人上前擒人，结果不如田牧凶狠。
挨了一拳的苍白方姓少年，阴着脸支撑起身。
这少年人以牙还牙，趁田牧不备，搬起一大块夹带石头的土块，猛地砸在田牧头上。
方泽见田牧被拿下，他回过头俯视手中田越，冷声道：“既舍不得阿妹，你便去陪她。”
说罢将人一推，一脚踹在其后腰上。
紧接着田越摔落入街市，田牧也被三人押着丢了进去。
算上被暗算的方霞，前后四人，眼下都落入诡异街市中。
“方泽，还是你机灵。”虎头虎脑的方姓青年走近后，忍不住赞道。
方泽没多说，点点头。
他弄了田越兄妹两人，自然不能漏掉田牧，不能给自己留后患。
再者，他是好意成全田姓三兄妹团聚，若在里头遭遇不测，也好一块上路。
目光落向近在眼前的街市，方泽眼底惊奇之色越来越浓。
他之前疑心街市与其中百姓皆不是真，而是何种妖邪弄出的假象，可事实似乎并非如此。
石板铺陈的地面上，最先起身的方霞一瘸一拐，恶狠狠瞪视一眼田越后，神色惊慌地往回走。
田姓三兄妹起身，彼此搀扶，也半点不敢多留，扭身就逃。
在他们想来，入口就在身后，只是他们肉眼看不到罢了。
然而，往后赶出三步、五步、十步……冲出小半条街，他们还在街市内。
“你们是哪家的，莫不是外乡人？俺不曾在县上见过你们。”
“看你们慌里慌张，有事说道出来，俺们说不定能帮上忙。”
两名挑着担的短褂男子上前，看似热心肠，向着方霞等人搭话。
见有人拦路，方霞与田姓兄妹，四人头皮发炸，遍体冰凉。
不敢回话，四人绕开两名挑担男子，又折回面店前。
“平哥，救救我。”方霞嘶声哭喊。
田姓兄妹三人更干脆，齐身跪在地上叩头，嘴里念叨着同一个名字。
“方泽，是我们兄妹的不是。”
“你定有法子救我们，只要我们活着出去，必定给你做牛做马。
“泽哥哥，是莺莺不懂事，莺莺从前常在河沟边看你耍水，其实、其实可喜欢你哩。”
一人哭喊，三人求饶，人流路过时，男女老少，只觉四人是得了失心疯。
丈许之差，无形阻隔的另一边。
土洞内，方平等三人手脚轻颤，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恬不知耻，胡说八道，她比方泽你还大两岁。”苍白脸的方姓少年手指田莺，嘴里唾骂。
方泽沉着脸，无视求饶的三兄妹，心中思量此中蹊跷。
四人顺利入内，但无法触及眼前的缺口，等于是有进无出。
更令他在意的，则是其中百姓能作出回应，像是一处真实县城中的活人。
一旁，方平见着方霞唤他，于心不忍，稍犹豫后脱下自己身上麻衣，移步向前，抓住一头，振臂往前一甩。
“你别乱来。”方泽见到后，抬手就要阻止。
可方平手中的麻衣已抛出去一大半，一头没入了街市内。
方平抓着麻衣衣袖，抖动麻衣，隔空招呼方霞。
其余两人脸色一沉，不知该责怪，还是要上前帮忙。
只见街市内的四人，乃至路过的百姓，明显都看到了凭空出现的麻衣，方霞等四人争着上前去抓麻衣。
眼看着街上百姓在见证异常后，眼神在慢慢变得空洞，方泽大惊，心知情况恐怕极为不妙。
一件麻衣横跨两边，如同是打破了某种规则。
“逃。”
方泽只提醒一声，转身便狂奔向来时井下的位置。
土洞百丈，当下边缘处，离着水井洞口四十余丈。
真炁在体内全力运转，方泽接连绕开几座土堆，全身上下黑气四溢，身形之快在此刻超出常人一大截。
冲刺之中，他路过牌坊附近，惊鸿一瞥，见到了其上三个古纂字，玉泉县。
无心细看，正是他背对后方街市，接近到水井洞口之时，街市上往来行人身形移动不变，可所有人尽如行尸走肉，眼中彻底没了神采。
就在街市上空，约莫两百丈的空处，血气滚滚，仿若有一条血河从空中挤出。
绽开的血色内，一只瞳生紫纹的眼随之浮现，大如房屋。
这只眼仅仅是目光扫过，身在街市上的方霞与田姓三兄妹，四人一瞬间肉身胡乱胀大。
“噗噗、噗噗。”
四道鼓胀到扭曲的人形，连反应过来都做不到，一起崩溃为碎块。
站在土洞边缘的三人，已然面无人色，身躯如被冻结在原地，一动不动。
方泽爬上水井井壁之时，耳边听到了土洞大片倒塌的动静，他不管不顾，身子飞快上攀，本能地逃离。
经此一趟，他才真正见识到了此方世界的凶险。
邪灵害人性命固然令人忌惮，但更为可怕的，还是离奇到无法捉摸的未知，有个万一，连自己如何死的都不知。
……
村头水井，半里外。
二师傅马瑞立在村道上，沉着气，双目紧盯井口。
其身旁多了个人，躬身驼背，满脸污垢，正是方泽种道之前，在院内见过疑似仆人的邋遢女子。
这邋遢女子提来了二师傅的竹筐，框子内是百余块人皮折成的物件，或成小剑，或成飞镖，或呈梭状。
“出来了。”马瑞陡地自语一声，双目发亮。
两人看去，一麻衣少年人手脚并用，爬出井口后，飞也似地奔来。
堂堂二品修命之士提心吊胆，还以为有妖邪要追出，直到少年人奔至近前也无异样后，他才放心下来。
对于十三人下井，只一人回来，马瑞也不觉多意外。
“说吧。”马瑞稳住心境，向少年人冷淡吩咐。
方泽拱手见礼后，不自禁地打量一眼邋遢女子，近距离看更觉得眼熟。
当下不是理会此事的时候，他沉吟少许，事关他自己能否出村，他并不打算隐瞒，将下井后所见娓娓道出。
话到最后，他只说自己逃命，对方平等人的下场并不知晓，但想来是没了。
二师傅马瑞闻言闭目，遮掩眼底骇然之色，心中掀起波澜。
“我走江湖二十余年，琴川国与邻国琅嬛国，所知县城之中并无此玉泉县。”
“依此子说法，下边那玉泉县大半可能非幻象，乃是实打实的一处空间。”
“鸣井村下沉，玉泉县在地下挤出一块空来，这一下一上，整个村子怕是迟早要被吞没。”
念及此处，马瑞气息一滞。
真到了鸣井村陷入那妖邪之地的时候，全村之内，恐无人能活，他亦无法幸免于难。
此地的凶险，超出了二品修命之士能应付的范畴，能做的只有尽快逃出去。
事情耽搁不得，马瑞睁开眼，自怀中摸出一块人皮，随手丢给方泽。
“你去往后山，听命大师傅的话行事，阿饱，你带他前去。”
马瑞交代完，取过邋遢仆人手中竹筐，快步向着村子西边行去。
方泽手里抓着人皮，若有所思。
村子西边和北边被黄花班占着，马瑞看样子是要去看看那边状况如何，顺带与黄花班修士商谈此事。
如此看来，事态比他想的要糟许多，姓马的装腔作势，实则压根抗不住这里头的凶险。
“你……你摸摸这人皮。”
耳畔传来嗫嚅女声，听嗓音年纪不太大，不会超过二十岁。
方泽回过头注视邋遢女子，顺口问道：“你叫阿饱？可有本名？”
“没、我没名字，我跟师傅求个饱饭，后来师傅和师兄姐们唤我阿饱。”
邋遢女子摇摇头，说着又指了指方泽手中人皮。
方泽依言摸摸手上的人皮，心中大致猜到是何物，运转少许真炁于指尖，人皮上显现出一行行细密小字。
“拘灵炼鼓之术，还真传给我了！这般简单到手，多半不是什么高深手段。”
观字迹分两段，内容都涉及人皮，拘灵、炼鼓，自己亦或其他修命之士的皮皆可，但自己的皮更为合适。
方泽想来，应该不是硬扒自己的皮，他见过陈婆婆蜕皮，等他与道种合一，道源化为己用，自会掌握蜕皮之法。
“还请带路，前去后山大师傅那儿。”方泽收起人皮，直视面前女子面孔说道。
唤作阿饱的邋遢女子垂下头，点头后赶忙在前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