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两个人从安阳往下南下，走到延津渡口的时候便听说土肥原贤二正在猛攻开封。竹内义丰先是一喜，又是一惊，喜的是第十四师团被围攻良久，如今还有实力西攻开封，这说明徐州方面的日军已经推进到商丘一代，土肥原已经解围；忧的是如果开封失守，按照之前他们侦知的中国军队的计划，掘开黄河以水阻敌一定会成为现实。如果这样的话，找到汤晓岑和盘文甲，或许是“死马当活马医”的一线生机。但人海茫茫之中，究竟要在哪里找到汤晓岑和盘文甲呢？竹内义丰想到了中国的一个典故——“守株待兔”。盘文件既能止水又能催水，如今黄河还没正式进入汛期，加上水里流沙量巨大，单凭决开大堤未必能达到“水淹七军”的效果。所以，既然汤晓岑没舍得像徐子康那样去毁灭盘文甲，她一定是想依靠它的催水效果发动黄河之水奔流而下。若是这样，他只要找到中国军队那个“决堤点”，就一定能等待汤晓岑的身影。
延津渡口一片忙碌，但大多都是从开封向北逃难的中国百姓。虽然黄河北岸已经被日军占据，但如今处处兵燹，老百姓也根本不知道哪里才有太平，只能是家乡打仗跑他乡，此处打仗跑彼处度日罢了。渡口的艄公看竹内义丰两个南渡，都不停劝他们回去，开封那边正在打仗，日本人炮火连天，已经炸死了不少人。竹内义丰只好说自己是去前线投奔当军官的表哥，艄公这才松口气说：“军官好，军官好，军官比谁都跑得早！”
就在竹内义丰和铃木嘉子南下之时，皇甫泳和中岛从辛家庄回到了安阳城，中岛第一件事便是带着皇甫泳到坂木真夫那里，严正告诉坂木，皇甫泳是她的朋友，不允许卫开山动他一根毫毛。坂木自然不敢得罪中岛，加上卫开山告皇甫泳的那些状都没有真凭实据，就算是真的，也是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混过去的事情，因此根本也没有在这件事上过于纠缠。第二件事，中岛询问了汤晓岑的下落，和他们料想的一样，安阳城的日本守军那里完全没有汤晓岑的线索，他们甚至根本就不知道有汤晓岑这号人物。
皇甫泳不禁感慨起来，如今即便汤晓岑已经从墓里逃生的话，茫茫人海，加上现在又兵荒马乱，究竟能从何处找起？皇甫泳忽然想到了救国会，陶大勋他们在各村各镇都有耳目，如果拜托他的话，恐怕会早点儿摸着一些行踪。
皇甫泳不愿让中岛参与此事，一是因为她虽说是箕子后裔，和自己三千年前有着同样的祖先，但如今她毕竟是个日本人，带着一个日本人未免容易让人误会。第二就是，他也分明感觉到了中岛对汤晓岑那种隐隐约约的敌意，同样汤晓岑肯定也不希望见到这个女人。
以前帮着自己与救国会联系的人正是辛顺，自己被大哥告发逃亡后就一直没顾上再回皇甫村，如今不知道村里怎么样了。大哥肯定在自己不在的日子里作威作福了吧，辛顺、绪城爷和泰垣叔他们不知是否遭到了陷害打压？想到这里，他决定早点回皇甫村一趟。
没想到刚出安阳城门，他就又一次遇到了熟人——中岛市子正把吉普车停在路上等着自己。
“你怎么来了？”皇甫泳有点不好意思地问，毕竟自己也算不辞而别。
“你不就是想找汤小姐吗？坐我的车岂不是更快？”中岛笑道。
皇甫泳点点头上了车——中岛说得对，不坐白不坐，反正比走路快！
两人开车经过西皇甫村，皇甫泳惊讶地发现西村族长家的宅院不知什么时候着了火，原来阔气的宅子居然烧成了一片残砖碎瓦，着实让人唏嘘。
“那个啊，坂木说皇甫骏通敌，把他抄了家，一家人不是吃了子弹，就是坐了监狱。”中岛市子云淡风轻地说。
“他不是你们大日本帝国最忠实的走狗吗？”皇甫泳听不到中岛的语气，他冷冰冰地揶揄道。
“战争哪里有什么忠实可言？”中岛说完这句话，忽然叹起气来，“我说，皇甫君，如果没有战争的话，我们会不会成为朋友？”
“把那个君字去了啊，”皇甫泳有点不高兴地说，“我们本来不也是朋友吗？”
中岛脸色掠过一丝喜色。皇甫泳禁不住打趣道：“说是朋友就这么高兴？”
“那当然，别忘了前两天你还把我当成杀父仇人来着。”
“说的也是。”
吉普车开起来真是飞快，两人没聊几句就到了东皇甫村口。中岛把车停在宅门前，皇甫泳跃下车一把推开宅门，大叫一声：“我回来了！”
皇甫泳刚拐出门洞就看见辛顺脸上带着伤，正穿着破烂衣服在院中扫地，友桐和友椿两个人在台阶底下的趟子里担水浇花。一个头发油光水亮、脸上青红紫皂的家伙正翘着腿儿坐在院里的石凳上骂道：“给我他妈麻利点儿，不要因为大爷出了趟远门，你们就一个个不着四六起来了！”他抿了一口茶，又指着辛顺喊：“你个刚从大牢里放出来的窝囊囚犯，以后全家端屎端尿的活儿都让你干了！”
辛顺扫着地，一抬头看到站在面前的二少爷，他啪地把扫帚一扔，眼泪扑落落就掉了下来。
“少爷！”辛顺快走两步，一把抓住他的手说。
“辛顺，这是怎么回事？他是什么人？”皇甫泳问。
“少爷！这家伙叫王相武，是老大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淘换来的一个混子，他现在是皇甫家的管家——那天你逃了，卫开山就把我抓了进去，这不大前天才把我放出来，回家就看见这腌臜东西在家里狐假虎威。”
皇甫泳一听就话气就不打一处来，正好此时那个王相武看到辛顺在跟人说话，手里抄着一根鞭子就走了过来，指着皇甫泳道：“你哪来的要饭的？赶紧给我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