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行酒馆的老板娘小荇正要打烊的时候,皇甫泳骑着铁驴,带着昏迷不醒的辛顺跌跌撞撞闯进了院子。
“你俩这是怎么了?”小荇瞪着他们问,“是从哪个娘儿们屋里喝多了?还是遇到鬼子了?”
皇甫泳来不及说话,他扛着辛顺就往屋子冲去。
“酒呢?酒!”他朝小荇大喊着。
小荇急慌慌地端来一碗白酒,皇甫泳抄过来就朝辛顺嘴里灌进去。大概是酒劲太猛,辛顺被呛得一阵咳嗽着,他迷迷糊糊地张开眼睛。
“少爷,我太困了……”他说完这句话便又昏睡过去。
“怎么回事?你怎么老搞事情?”小荇问。
“我不想搞事情啊,我想搞老婆也没有呀!”皇甫泳把剩下的那半碗酒一口喝光,抹着嘴说,“秃顶山那块儿,真他妈是个邪乎地儿!”
“你们怎么去秃顶山了?!”小荇盯着他,粉扑扑的脸突然间变得煞白。
“啊?怎么了?你脸色怎么这么不好?”皇甫泳是个聪明人,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小荇显然有些慌张,她手足无措地拿过皇甫泳手里的碗,自己再斟了半碗酒喝着,半晌才开口说:“我这次叫你来,就是想说这事儿!你还记得从北平来的那些考古队吗?”
“啊,记得啊,城里都传他们挖出来了一万多块骨头片子,有个姓郭的和姓石的还到我家上门求教来着。”皇甫泳打着呵欠说。
“队里有三个年轻的,也常来这里喝酒,后来他们把一坛子东西留在我这里,说去秃顶山考古,之后呢就莫名其妙地再也不来了。”
“什么东西,是不是抵酒钱的?值钱不?”
“没个正形!就是一坛子骨头片子!让我托管着!”小荇指着屋角的一个破坛子说,“那不就在哪儿嘛!”
“我怎么听说,冯子伦那伙挖坟的,也经常放下东西让你管着呢?你该不会是想做个盗墓婆吧?”
小荇指着里屋的一个榉木柜子,不带好气儿地说:“呸!谁保管了,不都顺手扔那个柜子里头吗?都是乡里乡亲的,留下点儿东西,我能不帮忙看着吗?不过那三个考古的年轻人临走前神神秘秘的,说什么‘盘文甲’。”
“盘文甲?”皇甫泳皱起眉头,他好像从什么地方听说过这个东西。
“依我看,那三个人可能回不来了。”小荇有点幽幽地看着那个坛子,“冯子伦也看上那坛子了,非得拿出去卖掉,我觉得这不合适,所以想把那个坛子送你保管,这样他就惦记不上了。”
“好东西不给我!一堆破骨头片子!改天我再来取吧,累死啦!”皇甫泳一屁股坐在酒馆的凳子上。
“你这次就捎走呗!”
“哎呀,再来取的话,不就有个借口再来找你一趟吗?”皇甫泳耷拉着眼皮问,“小荇,我能在这儿歇一晚上吗?”
小荇迟疑了一下才点点头,她想回身去拿被裹,但被皇甫泳一把抓住了手。
“陪我躺会儿……”皇甫泳诞着脸说。
“陪你老子个鬼!”小荇半嗔半怒地朝着皇甫泳猛踹一脚。
“我娶你当媳妇儿。”
“娶你老子个腿!”小荇笑嘻嘻地一把推开他。
“哎哎!别走啊!给我拿被裹!”
“拿个屁!自己冻着!”
皇甫泳回到东皇甫村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太阳惨白惨白地照在树梢上面。他刚迈进门口,同父异母的大哥皇甫浩就冲过来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你跑哪里去了?皇甫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怎么了大哥?喝多了睡一晚上不行啊!”
“你、你……你居然夜宿娼家……一个白天,四里八乡的人都知道了!”
皇甫泳听了这话陡然怒上心头,他一把薅住大哥的前襟,大声喊道:“你说谁是娼家?!”
皇甫浩显然被弟弟的冲动吓懵了,他愣了一下才使劲扯开弟弟的手。
“去后院!爹在等你!他就是惯着你,等我当了族长,非得好好拘一下你身上的臭毛病!”
皇甫泳没有说话,他轻蔑地看了大哥一眼。大概是眼神带着点儿凶光,皇甫浩居然被吓的失魂落魄地径直朝后院走去。皇甫泳摸摸被大哥打红的脸走进后院,只见一向对自己温和的父亲皇甫铎正坐在堂屋的厅里,他面前摆着一块龟板和一堆千年草秆儿,看样子刚刚卜过卦。
他没有对父亲说话,他觉得跟自己昨天遇到的事情相比,什么结婚生子、传宗接代简直就不值一提。老爷子皇甫铎也没开口询问,但看他严峻但并没有慌乱的脸色,似乎早从占卜中得出了小儿子的命运——毕竟蓍龟这门手艺,几千年后可能只有皇甫家会用了。
“泳儿,你过来。”老爷子朝他招招手。
“爹,正好,我有件事情想跟你商量。”皇甫泳想起对小荇许过的愿,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你别跟我商量,我昨天已经给你谈了一桩婚事。”皇甫铎似乎早猜到了皇甫泳要说什么事,直接堵上了他的嘴。
“爹,这么大事儿,你怎么不跟我本人商量?”皇甫泳急地跳着脚说。
“你小子,”老爷子猛地脸色一沉,他使劲拍着桌子问,“是不是招惹了什么不该招惹的东西?!”
皇甫泳吓了一跳,照理说他在秃顶山的事儿谁都没跟说,而且辛顺自从醒来之后,现在还晕晕乎乎脑子不太清爽,他着实想不出父亲是怎么知道的消息。不过当他看到桌上的蓍草和龟甲之后也似乎明白了什么。
“哎呀,”皇甫泳突然摆出一副死皮赖脸的样子,“爹,真不是我调皮捣蛋,是我不小心撞见的。”
“我不管碰到了什么,怎么碰上的,以后不许再招惹!否则咱们家会死无葬身之地!”
皇甫泳吓了一跳,他从来没看到过父亲这么盱衡厉色过。他只好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皇甫铎看这个“混蛋”小儿子有了悔改之意,也不再多言。他知道小儿子的脾气,说得越深,反而越会好奇。
老爷子拿起烟袋,皇甫泳赶紧知趣地上去,划根洋火给父亲点上。皇甫铎抽口烟,这才不徐不疾地说:“关于你的婚事,原来不是跟林虑庄吴家定好了嘛……”
“爹!您可知道我的禀性!吴家那姑娘是个小脚!她那种大家闺秀,怎么能跟着我到处胡跑啊?!”没等老爷子说完,皇甫泳就先急着喷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