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珠宝渊源
一行人来到屋内坐下，魏山首先招呼车夫去把马车上的血迹弄干净，然后又叫刚刚赶来的老管家，找来止血药粉跟纱布给五哥包扎。
趁着名叫五哥的中年男子疗伤间隙，魏山向魏林楚介绍起几人，同时诉说了一段当年渊源。
魏山早期仅是一名北直隶的卖货郎，正常情况下没有特殊机缘，基本上摆脱不了这个身份，更别说在京师东城开设一间珠宝店成为富家翁。
偏偏魏山就遇到了一名贵人，他便是来自于福建泉州的海商陈五，也就是眼前这名被称之为“五哥”的中年男子。
明朝曾实施过很长一段时间的“禁海令”，哪怕后期有了“隆庆开海”，可这个时候的明王朝已经走了下坡路，根本就组织不起当年郑和下西洋的官方船队。
没有官方力量的介入，再加上禁海期间民间早就形成了势力，导致终明一朝海上力量的主导，始终以民间船队为主，还诞生了大名鼎鼎“海贼王”郑芝龙。
这个时代的海洋充满了未知跟危险，就意味着没有几把刷子的狠人，是吃不了海商这碗饭。
说白了明朝大多数海商，就没有彻底符合遵纪守法的存在，良善一点的就搞个走私什么的，凶狠一点的直接就干起了无本买卖，那就是充当海盗。
陈五这帮人就属于游走在善恶之间的灰色地带，平常不主动去招惹人，但真遇到什么事情了照样杀人不眨眼。
他们从海上贸易得来的高附加值商品，比如说珠宝、象牙、奇珍异兽、金银古董等等，如果没有渠道进行脱手的话，那就只能卖给海上同行，价格会被压的很死。
当年陈五在京师有个合作伙伴，本来双方合作还算愉快，可架不住对方逐渐见财起意，萌生了“黑吃黑”的心思。
毕竟没人敢保证陈五手中的货就一定是干净的，并且他们这群靠海吃海的人，在泉州衙门早就成了通缉犯，只需要报官就能轻松拿下。
那一次陈五等人在京师中埋伏被官兵包围，靠着武艺高强跟弟兄们拼死相护杀出来一条血路，不过最终由于伤势过重躲在草丛中昏迷了过去，恰好被走村串寨的魏山给发现。
那时候的魏山可是穷的叮当响，家中还有老婆孩儿要养，可他终究还是没有选择见死不救，拿出家中不多的积蓄请了大夫，给陈五捡回来一条命。
就这样双方建立起了友谊，陈五伤愈之后返回福建组织同伙，再度来到京师对曾经的合作伙伴复仇，并且还把珠宝的出货权交给了魏山。
靠着物美价廉的“海珠”，魏山很快就在京师打开市场站稳脚跟，直至有了今日的魏氏珠宝铺。
陈五同行的那名壮汉叫做陈石头，从小就被收为义子，算是船队里面的二把手。
另一名女子魏林楚确实没有猜错，她就是陈五的女儿名叫陈雅秀，自小喜欢舞枪弄棒习得一身好武艺。
他们这次前来京师是给魏山送货，因为双方合作持续接近十年，再加上以往每次都是风平浪静，所以这次陈五出行的很随意。
甚至还把女儿陈雅秀给带上，想让她见识一下京师的繁华。
不过来到京师他就感觉不对劲，好像有人暗中盯梢，带着一份警惕心理，陈五等人到了常住的客栈，果然刚走进去就遭到官兵埋伏。
还好掌柜算是老相识，提前使了眼色暗示有变，并且他们对客栈布局相当熟悉，且战且退找到薄弱点从后面小巷逃脱。
但哪怕如此，还是损失了几名弟兄，同时有两人被官兵给擒住，另外陈五身上遭受了刀伤。人生地不熟的情况下，迫不得已劫持了一辆马车，来到魏家暂避行踪。
所谓无巧不成书，恰好他们劫持的，就是魏林楚回家的马车……
听完父亲魏山的描述，魏林楚着实有些大开眼界，他万万没想到自家珠宝行还“涉黑”。
更为离谱的是，不知道是曾经的魏林楚没发现，还是只知道吃喝玩乐压根就不关注，反正脑海中没有丝毫关于陈五等人的记忆，更不知道自家是如何发家的。
“爹，你隐藏够深的……”
魏林楚无奈回了一句，老实人真是最好的掩护，任谁都想不到魏山背后还有这一面。
“不是我隐藏的深，是五哥他们为了掩护咱家，从来不来宅院碰面，你不知道很正常。”
陈五深知自己这行的风险，他不愿意牵连到魏山一家，每次来京师送货两人仅是在客栈小酌一杯，从来不到魏家宅院见面，更没有外人得知双方关系。
别说魏林楚这个曾经的纨绔子弟不知道，就连陈五自己女儿陈雅秀，也是在今夜才知道父亲的京师合作对象是谁。
“还好有备无患，不然今日咱们就被一锅端了。”
陈五苦笑着向魏山说了一句，很明显自己行踪是被人给泄露，看来身边出了内奸。
“五哥，那现在怎么办？”
魏山虽说跟陈五合作，但他毕竟是个商人，面对这种局势有些束手无策。
“伤口已经包扎好，等外面巡查官兵松懈一些，我们后半夜就离开。”
“五哥，这种情况下你们能去哪里，况且你肩膀上的刀伤还需要修养。”
“不行，我们呆的时间越久，牵连你的风险就越大。”
陈五摆了摆手，江湖中人讲究一个义字，他能在海上讨生活几十年还活着，靠的就是知分寸有义气。
魏山跟自己不同，他明面上是个正经商人，哪怕现在没有来自福建的海珠供货，依旧能在京师平稳把店铺开下去。
一旦被官兵给发现两人关系，那魏山就会被打为同党，下场将家破人亡。
“五哥，你……”
魏山还想要继续劝说，虽说当年是自己救了陈五，但反过来要是没有陈五的帮助扶植，就没有魏家的今日。
恩情这种东西是相互的，当你习惯于趋利避害，有一天自己深陷困境的时候，没有人会施以援手。
只是他刚开口，陈五就摆了摆手打断道：“我意已定，老魏你毋需多言。”
就在两人讨论之时，突然门外传来了一阵剧烈敲门声，让屋内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很快老管家就急匆匆跑进厅堂，朝着魏山说道：“老爷，外面来了一队官兵，说要进来搜查逃犯。”
“难道他们查到些什么？”
陈五神情立马警觉起来，按理说从未曝光过魏家身份，官兵们是不可能知道。但现在又搜查了过来，让他有些不敢确定具体是何情况。
“我去看看什么情况。”
魏山当即起身准备走向前院，不过此时魏林楚却摇了摇头道：“爹，我去。”
“你还小，应付不来。”
魏山下意识摆手拒绝，可魏林楚却挡在他身前道：“爹，我穿的可是官服。”
简单的一句话，让魏山停下了脚步，父母很多时候在潜意识里面，会一直认为子女是长不大的小孩。
但事实上魏林楚如今接触的阶层，已经超越了自己这个做父亲的。
“好，楚儿你去吧。”
“嗯，爹你带着五叔先去躲藏，我不敢保证一定能挡住。”
魏林楚毕竟是个说真不真，说假不假的官身，要是唬不住外面搜查的官兵，还是得提前做好两手准备。
说罢，魏林楚就直接转身领着老管家朝前院走去。
此时院门被敲的“咚咚”作响，外面搜查的兵马已经等的不耐烦喊道：“快点开门，再不开门我们就砸门进去了！”
明朝京师“东富西贵”，东城的富商们虽然府邸看似豪华，但远没有西城勋戚官员的权势，这就是门外兵马敢于半夜来全面搜查的底气。
只不过随着院门打开，魏林楚那张冰冷的脸庞以及身上绿色官袍出现，让敲门叫嚣的士兵立马气势低了几分。
别看这仅仅是一件九品官袍，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前提，魏林楚身上穿着的是文官袍。目前明朝文武官员的地位至少拉开了三档差距，也就是说九品文官能压住六品武官。
敲门的仅仅是个领兵总旗，勉强能算是个七品官，事实上随着卫所制度的崩溃，以及明初太祖皇帝朱元璋把武官品阶定的过高，七品武官已经是最底层的小虾米了。
“你们有何事？”
魏林楚板着脸询问一句。
“回禀上官，小的们正在搜查通倭奸贼。”
通倭奸贼？
听到这个名词魏林楚倒是感到有些新鲜，不过很快他就反应过来，明末海商或者说海盗，或多或少会跟日本，也就是这个时代的倭国有贸易往来。
明朝官府需要罪名打击的时候，往往就会用通倭奸贼的头衔，算是个极其好用的“口袋罪”。
“你觉得本官府邸像是贼窝吗？”
“小的自然觉得不像，可上头有命不得不从啊。”
搜查的总旗陪笑回了一句，谁能想到东城这间看似普通的校园，还能冒出个带官身的。
“那就叫你们上司来见我！”
魏林楚表现的非常强硬，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就是文官面对武人的标准态度。
语气软弱的话，反倒会显得不正常。
见此情形，带队的总旗犹豫片刻，终究还是不敢得罪魏林楚。
于是乎抱拳道：“小的叨扰上官，还请多多包涵。”
说罢，就转身朝着手下吼道：“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