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刀剑对峙，在遍地尸骸的战场上，两个人正在做着最后的交战。
一名蒙古人和一个起义军。
两个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士兵，用最后的一点力气想要杀死对方。
身材魁梧的蒙古人很快就占了上风，他手持长刀，将起义军逼到了绝境。
就当这个年轻的起义军以为自己今日便要殒命于此时，蒙古人的动作却忽然一滞，他难以置信的低下头，染血的刀尖从他的胸口穿膛而出。
“扑通。”
蒙古人无力的向前倒去，偷袭他的人则大口大口的喘气，身体也摇摇欲坠。
年轻的起义军捡回了一条命如释重负，看着自己的救命恩人，抱拳道：“谢了兄弟，救命之恩没齿难忘，不知恩公如何称呼？”
林北将刀插在地上，做出同样的抱拳动作：“在下濠州郭帅麾下，林北。”
年轻的起义军回敬道：“咱也是濠州郭帅麾下，朱重八。”
在年轻的起义军说完自己的名字后，林北顿了一下：“你说，你叫什么？”
起义军只当是林北没有听清，便不假思索的答道：“恩公，咱叫朱重八呀。”
林北又追问道：“你是濠州人吗？”
朱重八点了点头：“濠州钟离人。”
“那你认不认识汤和、徐达他们？”
“恩公，你也认识他们吗，咱和他们是从小玩到大的，他们都认咱当了大哥，就那个汤和，就是咱们郭大帅麾下的千户。”
“……不认识，但我听说过。”
钟离，古为淮夷之地，于秦汉时设县。
在未来，钟离还有另一个名字，叫凤阳。
凤阳是一个神奇的地方，巴掌大个县，却在同一时间段诞生了一窝子的名臣武将，群星璀璨。
这些人当中最杰出的人名为朱元璋，也就是后来开辟了大明王朝的明太祖。
只不过现在才至正十二年，朱元璋还不是那位洪武皇帝，只是一个被迫从寺庙里混日子的生活走出来，加入起义军的小马喽。
朱元璋现在也还没来得及给自己改名，他现在叫“朱重八”。
真是巧合，林北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居然有幸和那位在历史上留下巨幅篇章的明太祖同名同姓。
这可太巧了，巧，巧……个狗蛋啊！
要是同名同姓林北还可以理解，毕竟这年头在蒙古人的治理下老百姓不当官就只能以父母年龄相加或者出生日期作为姓名，叫重八的人多了去了。
但眼前的这个朱重八和历史上的那个朱重八不仅同名同姓，而且还出生在了同一个地方，有着同一群兄弟，还都曾在亳州制节元帅郭子兴麾下当大头兵，天底下哪有那么多的巧合啊。
林北想要拍一拍朱重八的肩膀，手伸到一半顿了下，最后还是收了回来：“重八啊，苟富贵，勿相忘。”
朱重八毅然道：“恩公救命之恩，咱没齿难忘，忘了谁都不能忘了恩公您。等咱们回了濠州城，咱定要摆一桌好酒好菜犒劳恩公。”
“重八，你别一口一个恩公的叫着了，叫的我头疼。”林北无奈的说道，“你我看上去年纪相仿，日后就以兄弟相称吧。”
“既然恩公都这么说了，那小弟以后叫您大哥好了。”朱重八也没问林北的年龄，直接就是喊上大哥了。
“额……也行。”
林北环顾四周，战后的沙场一片狼藉，血腥味直冲云霄，他叹了口气，道：“这世道，还真是无情啊。”
如此狰狞的一幕，还只是爆发在濠州的一场小规模战役。
这样的战役在如今的世界每天都会发生，战火席卷了整个大元帝国，如同点燃了的煤矿愈烧愈烈，直至将大元烧塌为止。
“大元无道，当应如此。”
朱重八随着林北的视线看向战争，眼神中透露出不加掩饰的仇恨，“朝廷昏聩，民不聊生，若非活不下去了，谁又愿意把脑袋挂在腰上去造反呢？”
“我们如贱畜一般迫不得已而造反，朝廷不去想着是不是自己的治国之道出了问题，只顾着镇压百姓的呼声。”
“咱爹娘辛辛苦苦的为地主耕种了一辈子，饿死以后却连块下葬的坟地都没有。”
“他们吃着大鱼大肉咱不羡慕，可他们还想抢我手里的窝头，但他们又可曾听过，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林北看着朱重八狰狞的脸，没有说话。
在这个世界，极少数人控制着绝大多数的人。
对于那些极少数的人来说，世界的本质就是：看透真相，制造假象。
极少数的人在化繁为简看到了真相之后，再化简为繁制造出假象，让多数的人沉迷其中选择相信。
目光狭隘的多数人不需要知道背后的真相，他们只需要一点点安慰便会献上忠诚，一点点利益就会让他们知足，一旦知足便会沦为强者奴役的羔羊。时间久了，对于多数的人来说，他们甚至不需要假象的欺诈，便会自己骗自己说着总会有比自己更惨的人之类的话，然后继续被奴役，被剥削。
即使真相呈现在他们眼前，他们也不愿去相信。他们宁愿沉溺在假象里，被当成韭菜割了一茬又一茬。
谁掌控欺诈众人的手段，谁掌控了众人的舆论，谁便掌控了统治大多数人的艺术。
朝廷看透了百姓的懦弱，用制度来控制百姓。
反贼看透了百姓的绝望，用希望来控制百姓。
二者的本质其实是相同的，朝廷在开国之前也是反贼，反贼在成功之后也是朝廷，他们只是在不同的时代用不同的方式来控制百姓。
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便是谁欺诈了百姓，谁便控制了百姓。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大哥，咱们回濠州吧。”
朱重八看向了濠州城的方向，在生与死的边缘徘徊过后，他的目光愈发坚韧。
夕阳映照了血红的大地，他落在地上的影子逐渐凝实。
林北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上面的那串数字还在不断的跳动。
【33∶12∶34】
【33∶12∶3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