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大理寺位于长安西北角。
这里的戒备比起其他官府来说显得微弱许多。门前有两棵参天古树分长两侧，站在庄严肃穆的大门前可以清楚看到那座标志性的古塔。
杨旸正坐在树荫之下，他的面前是一张石头棋桌，右手边还放着一壶热腾腾的茶。
卡在这步已经许久了，不过好在他喜欢的是自己和自己下棋，拖的是久点也无所谓，要不然对面肯定老早拍屁股走人了。
当黄博胜走到他边上时，他头也不抬地说：“黄太医实属稀客啊，今日不研究医学反而来大理寺，想必是遇到什么难题了吧？”
杨旸是他的挚友，也是如今大理寺少卿。
“实不相瞒……”他一屁股坐到杨旸的对面，看了看那壶还在冒热气的茶，断了喝上一口的念头：“杨少卿，你……你还有心思在这里下棋？”
“怎么？”杨旸抬了抬眉毛：“皇上遇刺了？”
“可别胡说！”
“那是突厥打过来了？”
黄博胜说道：“这与你大理寺有何关干系？”
“那是有杀人狂魔在长安腥风血雨？”
“也……也没有。”
“那不就得了。”杨旸笑着说：“那为何我不能在这里享受一段美妙的时光？哎，你帮忙把那个车往边上移一步，对对，左边。”
黄博胜无奈推了推车，又瞄了瞄挚友，才问道：“你不知道波斯国二殿下被当街行刺的事？”
“啊，原来是这事。知道啊。”
“不是，你这人好歹是大理寺少卿，我刚才路过京兆府，他们都快变成热锅上的蚂蚁了，你怎么一点也不着急。”
杨旸拿起马，想了想又放下了，问道：“他是你救的吧？”
黄博胜了解这位朋友的性格如此波澜不惊的状态下，往往是他对掌握信息的自信。别看他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他可是历朝历代里最年轻的大理寺少卿！他手下有一大批线人广撒在长安城以及全国范围内，信息的覆盖之广和及时性是他人无法想象的。
“对，咱们两个就没必要遮遮掩掩。他是我救的，现在问题不大，就躺在宫里。只是常德阳，下令救治波斯人的是他，而且他刚才来了一趟，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
杨旸抬起头，微微一笑，波澜不惊地说：“让我猜猜，常德阳要从波斯人身上找一样东西，而这样东西，此刻就在你身上？”
黄博胜点点头，想要将衣服兜里的纸掏出来，但随即被杨旸制止了：“别，那是波斯人给你的东西，你可不能因为我是你的朋友就辜负他人的嘱托啊。”
“哎，那你说怎么办？我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杨旸微笑着说：“别急，到时候自然会知道。比起常将军给你的压力，你首要的任务是保护好波斯人的安全。”
“他现在很安全……”
“是吗？你确定吗？”杨旸起身，伸了个懒腰：“当街行刺的人背景很深，我的人查了一个早上都没什么线索，大概率与宫里的某人有关系。他们既然敢直接动手，那即便身居宫内，你觉得还能算安全吗？”
黄博胜反问道：“可波斯人和我有什么关系？他……”
他忽然意识到，如果波斯人出事了，即便是常德阳亲口让他走的，那无疑这张兜里的纸成为了仅存的线索，谁相信波斯人一晚上就在睡觉，没有和他彻夜长谈呢！没准他们会认为，波斯人已经将常德阳要找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了他！
糟糕糟糕。
他哎呀一声，赶紧往门口跑。
“您的朋友看起来很可爱啊。”这时，一位身材高挑的女人从树后缓缓走出来，她的脸上画着淡淡的妆容，一头乌黑的秀发盘在一起，身上披着一件薄如蝉翼的丝制纱裙，怀里抱的白猫慵懒地打了个哈欠，舔着蓬松的猫。如果单是论长相的话，她无疑比不上那些婀娜多姿的花魁，但
“可爱？我不知道你是如何定义可爱的。”
“杨大人，您知道我没读过书，又何必来打趣小女子呢。”
杨旸话锋一转，问：“你查了什么？”
“没查到什么，你失落吗？”
“不。”
“说起来也奇怪，既然青楼里都没有那个波斯人的踪迹，你说他平时能躲在哪里？”
杨旸要她找的，正是波斯国二殿下的住所。从目前掌握的消息来看，自年初之时，波斯人就已经进入了长安，如今已是七月初，这五个月的时间他必然会选择一个相对来说固定的栖息场所。不过杨旸并未将青楼认定为波斯人的投靠，毕竟长时间居住必然会引起注意，特别是顶着一张外邦人的脸。他无非是让女子多活动活动，熟悉一下各家青楼，有些时候他不太好出面，女人便可以培养为一个不错的代替者。
“长安百姓少说也有十几万，我哪里知道？”
女人呵呵笑道：“杨大人，您就别自谦了，早些时候我看见了小阿嘎，他跟着一名金吾卫，您可别说他是自己心血来潮。”
“心血来潮。你今天又学会了一个成语。”杨旸倒也没有否认。
“何止，我今天还学会了另一个成语。”女子摸了摸怀里的白猫。
“是什么？”
“您也不告诉我，我为什么要告诉您？”她假装气呼呼地走了。
女人离开后，杨旸见了今天早上的第三位“客人”了。
小阿嘎只有十几岁，他很瘦，瘦的如一根竹竿一样，不过当初杨旸看中他，那完全是因为跑的快。
“林志煜去了西市的铁匠铺，应该是询问那柄匕首的线索。”
杨旸想了想：“寺庙去了吗？”
“去过了，”小阿嘎回答：“和尚的口风都很紧，不太能问的到什么，不过有个上香的大妈和我说，她有一天早上见到过一个波斯人从客房里出来，但对于面容就没有办法记得很清楚了。”
果然是寺庙。
“哪个寺？”
“西边的广安寺。”
波斯国的二殿下从始至今都躲在广安寺里，他必然与寺庙里的某位和尚相识。他一直待在长安，肯定也有自己的目的，不然不会冒险长时间待在同一个地方，关键线索在给黄博胜的东西上。但要想将整件事闭环，目前还缺几个重要的线索：一是故意丢下的那柄匕首，是何目的；二是幕后主使会选择何时动手……
凶犯动手，找到那条藏起来的尾巴是迟早的事，他最根本的目的仍是保护宫里的那位。
“煌煌鸿运，可不能稀里糊涂亲手斩断啊。”他轻声自语道。
春茶进入口腔，茶香徐徐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