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入瓮
戌时刚过一点，天色昏沉，远处一片黑暗。
车轱辘碾过青石巷道。
一辆描金汇红的高大马车，停在了齐府门口。
王秋芸应约而来，她浑身笼罩在宽大的斗篷中，连脑袋都戴着兜帽，裹得很严实，在周泰的带领下，低着脑袋，一路往着水阁深处而去。
沿途的侍女护卫看到两人，皆识趣地让路，装作视而不见。
在水阁外的静室中，冉遗自入定中睁开眼睛，瞥了眼这般打扮的王秋芸，转而又收回了视线。
她唇角掀起一抹说不清意味的笑意。
王秋芸的这番打扮，在她看来，无异于是自欺欺人罢了，瞒得过别人，又瞒得过自己吗？
……
周泰将王秋芸领到齐澈房间外的时候，便识趣地退下了，从始至终连脑袋都没抬起来过。
站在门外的王秋芸，似乎陷入了紧张和惴惴中，几度深吸口气后，才敲响了门。
“齐……齐公子……”
她的声音略带一些颤音。
“门没锁，直接进来。”
里面传来齐澈那略有兴致的声音。
王秋芸推门而入。
抬起眸子望去。
只见靠着床榻的木席上，齐澈和衣而坐，散着裤腿，袒露胸怀，披散长发，显得极为散懒，一旁还放着温好的热酒、一些下酒的小食蜜饯，俨然一副等待她良久的模样。
“齐公子。”
王秋芸脸上浮现两朵淡淡的霞色，纤手捏住斗篷的下摆，声若蚊蝇般走了过去。
“坐这里来。”
齐澈一指身旁的木席。
王秋芸取下了兜帽和斗篷，靠坐了过去。
她一袭淡灰色的月牙凤尾罗裙，内衬雪青色轻纱中衣，恰到好处地露出白皙的脖颈和肌肤，婉约妙曼的身段尽显浮凸。
淡淡的幽香传来，似菊兰，沁人心脾。
齐澈熟络地将她揽至怀中，王秋芸的身子有片刻的僵硬，但很快就变得柔软下来，轻靠着他的胸膛。
“先陪我喝几杯？”
“嗯……”
王秋芸面带红霞，举着旁边的酒樽，和齐澈对饮。
一杯一杯喝着。
渐渐的，她似乎有些不胜酒力，面色越发酡红，眼眸里像是沁了雾般，一片迷离。
许是喝得有点多了的缘故。
齐澈感觉有了醉意上头，眼前的美人变得朦胧，景象不再清晰。
于是，他揽着美人，往床榻走去。
随着衣袍散落，一切水到渠成。
……
齐澈的意识依旧很清醒，泥丸宫内的【慈母手中线】绽放徐徐金光，将一层朦胧的迷雾抵挡在了他灵魂之外，无法影响到他。
他目光扫过房间，像是以第三人称的视角，清晰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自己”正浑身酒气地躺在床榻上，双眸紧闭，气息灼热和急促，衣袍散乱，手中抱着枕头，脸上露出欢愉笑容。
而作为始作俑者的王秋芸，则一脸冷漠嫌弃，带着厌恶地站在一旁，不断用绣帕，擦拭着她的双手。
在她的眼眸之中，可见淡淡的紫色光晕浮现，形似一轮扩散的明月。
一层无形的淡紫色屏障，恍若涟漪波纹，以她为中心，朝着四周辐射，将“自己”笼罩于内。
“花费这么大的代价，终于成功了。”
王秋芸自语着，深吸口气，面色变得冰冷。
话语说着，她手一挥，自须弥戒中取出一件件物品，有一小撮香灰、以小绿瓶盛装的晶莹水滴、一截不知名妖兽的骨指、枯萎的奇异花瓣……一簇淡紫色的火苗出现，开始将之炼化。
数十个呼吸后，便形成了一滴在虚空中滴溜溜转动的紫色水滴。
齐澈的意识看着这一幕，通过脑海中的记忆，认出了那几件物品。
那一小撮香灰，应该来自于沟通某位邪魔后，燃烧殆尽，残留其气息痕迹的【烬神香】。
这不仅是一种炼丹的材料，若将之化入水中吞服，便能使吞服者神魂和肉身松动，二者之间变得不再牢固，一般是修行邪法的魔道之人，在境界不足之前，用以神魂出游。
那个小绿瓶中盛装的晶莹水滴，怕是美人水，一般都采自千年以上年份、肉身不朽、容貌极佳的女尸口中，至于效用，齐澈只是记得很邪门，有蛊惑神魂的作用。
那截妖兽骨指，从纹路来判断，大概率是梦魔兽的骨头。
那片枯萎的花瓣，枯而不落，缠绕丝状的脉络，很可能是情花的花瓣……
正想着，王秋芸口中念念有词，双手开始印记，一个个紫光绚烂的符文，在那里凝聚，最终浮现出一个形似绽放桃花的纹路。
她目光一狠，又斩下自己的一截发丝，和那滴紫光萦绕的水滴缠绕在了一起。
“自今天以后，你便会彻底钟情于我，对我言听计从，做只属于我一个人的狗。”
“我让你往东，你就不能往西。”
她看着床榻上的齐澈，没有任何犹豫，就要将这个纹路和紫色水滴，种在其身上。
不过就在这时，一双带着饶有兴致神色的眼眸，突然睁开，和她对视在了一起。
“什么？”
二者目光于虚空中接触。
王秋芸先是一愣，随后面色骤然呆住，头皮一麻，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从床榻上缓缓坐起来的齐澈。
“你花费如此大的代价，弄出这情花蛊纹，便是想种在我身上？”齐澈语气随意地问道。
“你没陷入幻境？”
王秋芸面色一变再变，眼前这一幕明显让她有些猝不及防、始料不及。
明明齐澈身上没什么修为，他之前只是个普通人，哪怕这段时间开始修行，也不可能挣脱她所制造的“氛围”，会沉浸于其中。
“你的禀赋，确实有几分不凡，但想对付我，怕是有点异想天开了。”齐澈淡淡地说道。
他看出来了，这王秋芸的禀赋，算是低配版的【月见之瞳】。
本质上还是通过制造幻境，从而改变灵魂的五感和认知，令其沉浸陷入其中。
“你是从什么时候察觉到的？”
王秋芸后背浮现寒气，但手中依旧保持着捏诀的动作，无比警惕。
她发现自己错了，大大低估了这个纨绔二世祖，以为他会很容易掌控得手。
结果他不仅没有中招，还一眼看出了自己现在所要种下的情花蛊纹。
要知道即便是炼疆宗的长老，也不一定能看出她的手段。
这需要有很厉害的眼界和阅读量，对于各种隐秘记载了然于胸。
“你若是想逃的话，那也可以试试，是你的动作快，还是我的侍女冉遗动作快。”齐澈并未回答，反倒饶有兴致地开口。
王秋芸深吸口气，面色很冰冷，那滴紫意莹莹的水滴，依旧盘旋于她身前。
她不敢轻举妄动，今夜的举动，本身就是抱着必然成功的念头。
如果逃的话，她肯定不是那五境高手的对手，会被直接击毙。
“我们现在是不是可以先谈一谈，或许我可以大发慈悲，放你一马。”齐澈好整以暇地理了理散乱的衣袍。
“谈什么？”
王秋芸问道，心中则是在不断思索着对策。
“首先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和来历。”
“然后再告诉我，你们炼疆宗有何目的和阴谋？”齐澈不紧不慢地问道。
“你……”
王秋芸面色微变，后背寒气更甚，他竟然连自己来自炼疆宗也知道？
齐澈面上带着淡淡笑容，直视着她，“你不要试图开口欺骗我，这对你现在的处境没有任何好处，若是你指望尸道人前来救你，那就不用想了。”
“我既然敢让你进门，自然能保证你无法离开。”
“或许你也可以拿你的性命，赌一赌。”
王秋芸面色变了又变，一如她此时的心绪。
传闻消息中的齐家三公子，明明就是个只会花天酒地的废物，凭什么能如此轻描淡写地带给她这么大的压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