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者赫洛的奇幻游学事件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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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邪祟乘着风雪来

“你是受‘瓦菈玛’所庇佑的‘瓦菈卢’吗?”

在观摩完阿卡的占卜仪式后,赫洛冷不丁地操使着一口流利的雪裔语言向这位一直不善言语的雪裔发问。虽然对方已经小小地展现了一番自己的神奇之处,但他总感觉有哪里不对。

“我已经不是部落的萨满了。”良久,阿卡盯着他好一会儿,用生涩的通用语回答了他。

已经不是。也就证明他曾经是一个萨满。赫洛咂摸着对方话里的细节,点点头,然后双手交叉抱肩,向阿卡微微躬身。这是雪裔习俗中对尊贵者予以敬意的礼仪。

阿卡点了点头,就转过身去,开始依照珂赛特的吩咐,逐一仔细检查起能够从外面进入主屋的几扇门是否锁好了。

“我和艾斯库尔留下来守夜吧。毕竟如果真有什么歹徒,或是歹徒背后隐藏的邪祟,我们应该都能应付得来。”见阿卡没有继续深入交流的意思,赫洛向珂赛特主动请缨道。女主人这会儿已经把安塞姆的遗物中翻出的手枪仔细检查了一番,自然地将它别在了自己的腰带上。

“需要我让阿卡也留下来吗?”珂赛特听完他的话,倒是一挑眉毛,有些关切地问道。

“不了。”赫洛拒绝了女主人的关心,毕竟他虽然的确存了一些认真干活的心思,但更多的心思在于,他想要个能验证一些猜想的环境。“正巧我们今天白天休息得够多。假如您不放心,可以让他找处一楼的房间休息。毕竟据我所知,对于真正拥有超凡之力的萨满们而言,充沛的休息对于发挥他们的力量是必要的。”

……

窗外的风雪还在呼啸不停,而大摆钟已经响了十二下。

就在之前,经过了一番劝说后,阿卡接受了他们的提议,找了一楼的另一间仆役房休息。

赫洛心不在焉地等待了许久,估摸着女主人和那位萨满都应该入睡,这才窸窸窣窣地翻弄手提箱,取出几只轻薄的袋子,开始绕着宴会桌转悠起来。

一只手拍在他的背上,吓得他一激灵往前滚去,缩进了桌子下边。

“老师,”艾斯库尔的声音响起。“在做什么?”

“能不能别这么突然和我搭话,对心脏不好。”赫洛惊魂未定,看见是他,这才一边埋怨着一边钻出来,从袋子里取出一只造型奇特的小玩意,将它立在桌上。

这东西像是一只被粘在细木棍顶端的鸟。轻薄的金色双翼保持着水平,躯干的部分像是各色宝石碎拼凑而成。

很快,几只小鸟借着木棍的支撑,各自以不同的角度,不同的位置停驻在宴会桌上。

艾斯库尔的坏毛病依然没改。少年好奇地伸出手指去试图拨弄鸟儿的双翼,它却一动不动。明明没有胶水或孔隙供木棍立足,但这些小东西却牢牢地嵌合在桌面。

“别碰了。这东西对你这种级别的存在不可能有反应的。”赫洛及时阻止了他试图拔起木棍的好奇举动。“这是流翅仪。一种以流翅蛾的生存原理制造的仪器。”

“用来做什么的?为什么对我没用?”艾斯库尔对于自己不能亲身体验这些新奇的玩具感到很不满。

“测定超凡者的力量强弱和类型用的。”赫洛说着,开始逐一观察它们是否产生了什么变化。“精度很高,再弱小的超凡者它都能测出来。但相应的,对你这种怪物级别的存在没反应。”

“是巨龙。不是怪物。”艾斯库尔纠正他。

“是是是。”赫洛蹙起眉头。七枚流翅仪中有四枚毫无反应。“它的原理是:原生源能在施法后迅速一级一级地衰变为其他能量形式,而流翅蛾这种生物善于调整自身形态随着不同的能量滑行。如果它检测到了源能衰变的痕迹,就会……”

第七枚流翅仪发生了变化。

金色的双翼不断摆动着,最终停止在一个微微倾斜的角度。随后它竟然开始缓缓地转动起来。

“像这样。”赫洛这下对那名雪裔的源觉者身份深信不疑了。正当他准备进一步观察仪器最终会停在什么位置时,又是一阵轻盈的足音打断了他。

赫洛连忙将桌上的仪器一只只重新套进透明的袋子。这一举动仿佛切断了某种联系似的,本来直挺挺立在桌面的仪器全都乖巧地倒伏下来。

一番手忙脚乱后,他才抬起头来,看见亚麻色长发的女孩走下最后一级台阶,款款行至桌边。

“夜安,学者先生。”

贝缇娜·塔恩巴赫彬彬有礼地问候道。她不复晚间那会儿的狼狈与尴尬,整个人像是一只小白蝴蝶般轻盈地、扑棱棱地来到了二人面前。

“夜安,塔恩巴赫小姐。”赫洛将袋子全都收回手提箱里,借着余光看了一眼女孩的神情。她少见而可疑地微笑着。“有什么事吗?虽然我那么说,但刚才那位雪裔先生的占卜结果显示,邪祟很有可能已经潜伏在我们附近。您还是小心一些比较好。”

一边说着,他的手在箱子里摸索了一会儿,握住了自己的手枪。

“我睡不着,”贝缇娜微微低下头去,一副踌躇不定的样子。“而且,我……”

她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蓦地抬起头来。一双带着紫色的深蓝眸子熠熠闪光。

这的确是个漂亮的女孩儿。

“我想知道那些没法用常理解释的知识。就像下午您做过的那些……法术之类的。”

贝缇娜见他没有立刻回答,又缩了缩肩膀,苦笑着低下头。“我知道这有些突然,毕竟我身陷大家的怀疑之中……但请您相信我绝没有对他人的恶意,我只是……”

艾斯库尔显然对她这番真情流露没有半点兴趣。巨龙见自己的新玩具被收了起来,早就重新失望地坐回椅子里看自己的那本书了。

很合理的请求——假如没有发生那一系列的麻烦事儿的话。女孩儿们谁没有做过骑上扫帚,带着猫儿窥伺他人命运的梦呢?哦,希丝缇娜除外——那位秘法七塔里的好友最爱教训这种人的一句话就是:“少看点壤层界来的三俗小说,好吗?”

但赫洛心中那种奇妙的不和谐感又浮现了:她的态度转变得太快,而且这个要求来得相当不合时宜。更何况,对于壤层界的人而言,知晓这些知识不仅对他们的生活毫无帮助,甚至还会为他们带来灭顶之灾。

“那只是一点少见的魔术把戏罢了,塔恩巴赫小姐。”他委婉地拒绝道:“我不是说过吗?占卜游戏。那只是一场游戏而已。”

“我……”似乎被他如此直截了当的拒绝伤了心,贝缇娜的头垂得更低了。她嗫嚅着,倒是真的显得有些可怜了。

“不如这样吧。”赫洛思索了一会儿,拍了拍手。他重新从手提箱里取出那匣用于占卜的木条。“让灵母们来看看,您是否真的与超凡有缘。”

他熟稔地分好了两盒木条,轻轻地放在桌上推向贝缇娜。

“与下午的占卜游戏不同。您要在心中全力地去想这个问题,然后,我们让灵母们来给出答案。”

“要试试吗?”

贝缇娜微微抬起头来,望着桌上的两盒木条。她的额头微微有些出汗,身体有些颤抖,一丝秀发从耳边滑落。

“真的只要集中全力思考就可以了吗?”良久,她犹疑着小声问道。“我不会也……”

“放松,塔恩巴赫小姐,放松。”赫洛劝说道。“那只是一个巧合。而且,只要您诚实地面对自己的内心,灵母们自会佑护于您的——当然,如果您实在害怕,那么也不必勉强自己。接触超凡就是这么一回事,您若是没有足够的觉悟,又怎么能轻易触及世界的真相呢?”

“是否要向灵母们,以及她们所守护的那扇大门展示您的决心,决定权在您的手上。”

说完,学者继续埋头于书写自己的记事,不再抬头看她。

过了好一会儿,贝缇娜也没有半点动静。

“明智的选择,塔恩巴赫小姐。”赫洛停下了笔,他啪的一声合上记事本,然后伸手去准备收回盒子。“世上总会有一些没法理解的事物的。保持敬畏,然后平稳地规划自己的人生,才是我比较推崇的生活方式。”

贝缇娜苍白的手扣住了盒子。孱弱无力,但十指紧紧扣在表面,仿佛想要把它们嵌进盒子之中似的。

赫洛见状,也松开了手。他不再出声,静静地看着少女践行自己的抉择。

贝缇娜闭上双眼,十指交握,默默地祈祷了半晌。随后,依照着她尚有些颤抖的动作,三位灵母在桌上留下了她们的判决。

“神灵”因素中代表“河流”的昂玛。

“认知”因素中代表“神秘”的纽玛菈。

“举止”因素中代表“祈求”的雅珥塔。

是个出乎赫洛的意料之外,但又在他的预测之中的回答。

“这代表……”赫洛斟酌着,思考应该用什么样的方式开口。毕竟如果他说出真相,很有可能会给这趟已经危机重重的旅途带来更大的影响。

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碰撞声伴随着玻璃碎裂的脆响轰鸣而来。

三人起身回望,与此同时,会客厅不远处的仆役房门也被推开,阿卡神情严肃地跑了出来。

“发……发生什么事了?”他用蹩脚的通用语焦急地询问道。

住在二楼客房的三人也陆续出现在了楼梯口。

“不知道。声音好像是从那边传来的。”艾斯库尔指着一楼娱乐室的方向。

“那不是……休本夫人的……”艾勒衣衫不整,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声音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赫洛看了贝缇娜一眼。女孩紧咬着下唇,双眼死死地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双脚却不断地向着主屋的角落挪动。

然而众人不由分说地拉上了想要逃离的贝缇娜,很快来到了娱乐室的门外。

“有风。”阿卡低声说道,脸上的神色愈发凝重。一丝丝寒冷的风呜咽着,从门缝处竭力蠕动而出,试图钻进温暖的人群之中。

门推开了。

肆虐的风一下找到了宣泄口,带着如怨如诉的号哭声扑面而来。紧接着,细密的雪花如同飞溅的泪水,一粒粒撞在率先进入房门的赫洛和艾斯库尔身上。

在越过人群,投入房内的灯光之中,破裂的玻璃窗洞开着;狂舞的窗帘下,伊尔玛·休本夫人静静地躺在窗边已经结了一层冰的床上。

一把沉重的斧头镶嵌在她的额前,在这朵本就已经枯焦腐烂的月季头上,装点了一顶象征死亡的荆冠。

这突然出现的尸体,与窗外逃离的凶手,因那副完好无缺的铁制窗格变得格外瘆人:好像真的有一个无形而致命的怪物,在将惊悚的死亡威胁留给冷杉林庄园的寻宝者们后,消失在了无边的风雪与黑暗中。

赫洛心下骇然,但依然故作平静地带着艾斯库尔走近了几步。巨龙不再嬉笑好奇,变得寒冷的眼神越过了床上的尸体,直望向窗外的黑暗。

伊尔玛·休本夫人双手双腿平放,臃肿的身躯包裹在一袭秾丽的丝绸睡衣里。微微侧过来的干枯脸庞上,一双惊恐的眼睛沉默着,只因她涂满口红的双唇已经深深凹陷进了颌中。

她再也没法发出那些令人生厌的放浪言语了。

她死了。

阿卡呆愣了一会儿,也跟着上前点燃了屋里的煤油灯。与此同时,艾斯库尔三步并作两步,就要撞向冷寂的铁窗格。

“等会儿!”赫洛这才反应过来,叫住了他:“从正门走!”

随着巨龙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冲出房间,连着大门一起撞进漫天风雪中,所有人都从一时空出的门口处看见了室内的惨状。

“邪……邪祟来了……”在贝缇娜歇斯底里的尖叫中,艾勒不断地念叨着,一股难闻的气味蒸腾而起。他瘫坐在地,下身一片濡湿。

“别进来!别进来!”阿卡激动地对着众人高喊着,“会被‘邪祟’诅咒的!”

赫洛却顾不上再要求众人冷静,他快步走到窗边,试着摇晃了一下铁质的窗格。窗格纹丝不动。

这本用于防盗与防野兽的窗格,却没能拦住邪祟。

邪祟乘着风雪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