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求死不得怎么破
无论用多少种理由去修饰，让无数凡人前赴后继，甚至不折手段修行的真正理由只有一个——怕死。
当你死去的瞬间，整个世界都抛下你，然后继续向前，未来的一切都与你无关。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除了死亡带来的永恒孤寂。
这是从生命诞生的瞬间就种在内心中的种子，活着的时间越久，这枚种子就生长的越野蛮，直到吞噬所有思绪，让生命成为【不老不死】的伥鬼……吗？
“李郎，李郎！”
李靖睁开眼，整个世界由无数个朦胧的光晕组成，耳边是某人的呼唤。
右手好温暖，是谁握住了我的手？
视线渐渐凝聚，将四周一切收入眼底。
空阔朴素的大殿，一束束阳光穿过射入窗棂，纯净无比的光柱里看不见一粒灰尘。三道身影就站在正中央最粗的光柱中，背对阳光，体表洋溢着一圈暖洋洋的毫光。
站在最右边的人影含着泪呼唤着。
“殷娘？”
还没等李靖反应过来，殷夫人抽泣着投入他的怀里，飞散的泪花在空中闪闪发光。
再一看其余两道身影，更为干瘦的一人满脸阴沉，似乎有点眼熟，是了，那个突然找上门要收哪吒为徒的老道，好像叫太乙真人来着。
等等。
龙王问罪的画面飞速从脑海中闪过，李靖茫然地呢喃道：“我不是死了吗？”
殷夫人一边拭去泪水，一边哽咽着替李靖解释状况，把李靖听的一愣一愣的。
什么叫肉身虽然消亡，但魂魄被混天绫保住，得以借妙法重生？
我难道没能完成问心劫吗？该不会魂魄还在就不算彻底死了吧？
难道非得是魂飞魄散的死，才能达成问心劫的要求？
太乙真人咳嗽两声将李靖从走神的状态唤回：“李靖，我知道你现在很难理清状况。但时间不等人，我虽然唤醒了你的魂魄，但你已经失去肉身，想要真正重生，还得借助香火之力重塑金身。速速默念香火金身法，我已将传承教授与你。”
李靖张了张嘴，很想反问一句，复活我之前就没人想要征求一下我的意见吗？难道是我送死的意图还不够明确？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的死会给家人带来伤害，可问题是他必须得死啊。
本就是因为寿元将尽才主动开启问心劫，指望再活一世。他死了，问心劫自然也就过了，寿元就能增长，继续活下去。可不让他死，等到寿元耗尽那就是真死了。
不管此处是另一方世界，还是单纯由心魔产生的幻觉，他的根源始终在李景上，根源耗尽就算肉身还有活力一样得死。
也就是说，他死得越早，才能活得越久。
既然无论如何都得死一遭，还不如让家人早痛早痊愈，也让他早死早超生。
见李靖还是一副无法接受的模样，玉鼎真人心中叹息。
他对此早有预计，重塑肉身都不是那么简单的一件事，心理上难以接受是正常的，所以他特地叫来了另一人。
“杨戬，带哪吒进来吧。”
正门处，一名俊朗少年牵着哪吒走入大殿，恭敬一礼：“师父，师叔。”
太乙真人淡淡地嗯了一声当作答复。
哪吒眼里则是根本没有他们两人，迫不及待地冲上前抱住李靖的腰，狠狠地把头埋进李靖肚子里。似乎这样还不满足，他双手越勒越紧，好像要把自己塞进李靖体内一样。
噗的一声，李靖直接断成上下两截，哪吒看着自己空荡荡的臂弯，两眼渐渐失去高光，刚刚温情相聚的泪水也瞬间缩了回去。
太乙真人一拳砸在哪吒头顶，拖着他往旁边走：“滚一边去，别再给你爹弄死了。”
玉鼎真人笑道：“哪吒一片赤诚，百般恳求太乙师弟替道友重塑肉身。希望道友哪怕是看在哪吒的份上，也要接受这份好意。”
李靖叹了口气，向哪吒招了招手，一家人席地而坐。
一手牵着殷娘，一手牵着哪吒，要说完全没有不舍是假话。李景的记忆虽然记不太清，可李景后来始终无家可归这一点，他还是记得的。
而李家，是他能回去的家，他怎么会不眷恋。
实在是死亡的阴影迫在眉睫，容不得他不去面对。
“殷娘，哪吒。如果我将来还是会死在你们前面，到时候你们还得再接受一次生离死别。即便这样，你们还是希望我再活一次吗？”
哪吒昂着头：“我绝对不会让阿爹死在我前面的！”
李靖揉揉哪吒的头，这应该算是希望吧。
他看向殷娘，殷娘却反问他：“难道李郎你多和我们待一天都不愿意吗？”
好家伙，这还有什么好说的。
李靖深吸一口气，口中默念香火金身法，按照法门中的步骤沟通石像。
只见石像眼中闪过一丝神采，紧接着浑身亮起金光，收集到的香火灵光沿着太乙真人布置好的纹路汇聚到右手的玲珑宝塔中，在塔尖处汇聚成一股更为纯净耀眼的金色烟柱，自发围绕住李靖的身躯。
太乙真人掐指估算一番，给出定论：“勉强能修开十二重楼，成个真仙。更进一步却是难了。”
玉鼎真人带着调笑的语调道：“要赌一局吗？”
“你想给我送礼可以直接送。”
玉鼎真人微微一笑，别人送的和自己挣的可不一样：“我也不要别的，送云中子师兄的酒，给我也来上一壶。”
“你要是输了呢？”
“我还有颗蟠桃。”
太乙真人一挑眉，这可是难得的大手笔，蟠桃通常只在天庭的蟠桃盛会上出现，必须当场吃完，连果核都会被收回去。也不知道师兄这枚蟠桃是从哪里得来的。
不过师兄你这表情，怎么看都像有坑在等着我啊。
盯着李靖看了又看，仔仔细细重算一遍，太乙真人还是选择相信自己的判断。
“我赌他一步真仙。”
“那我就赌他一步金仙。”
一步金仙，那可是堪比九转金丹的大机缘，就凭这点香火凭什么做到？
太乙真人胸有成足地立下定论：“准备好你的蟠桃吧。”
玉鼎真人只是笑笑。因为他也不觉得李靖能一步金仙，之所以提出赌约，不过是想让太乙赢上一局，好宽慰一下这个师弟。
从认识以来，他好像还从未见过这个精打细算的师弟如此吃亏。
至于蟠桃，身外之物而已，送给师弟让他开心些也好。
其实李靖对自己的预估也只是真仙。
真仙和金仙虽然只差一步，但实际差距犹如天堑。
真仙不过是刚刚踏入成仙这道门槛，金仙则是对仙道有属于自己的理解，走出属于自己的路，其中差距不言自明。
石像上的香火灵光逐渐暗淡，而李靖的身躯也越来越凝实，重塑无漏之身后，李靖就开始引导香火之力转化为自身修为去破关。
他还在度厄真人门下修行的时候，修行十二重楼的速度有如龟爬，如此倒也罢了，他对苦修早有预计，可修炼到第十一重楼的时候，苦修五年不进反退的事实打击太大了，他也因此心灰意冷。
而现在，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十二重楼就修得圆满，体内清气滋生，红尘之气消散，一念真仙。
不过也就到此为止。
石像上的香火灵光百不存一，和之前通体仿佛镀金一般的神异景象相比，此时的石像只能看到三三两两萤火般的光点。
太乙真人向玉鼎真人哼了一声，玉鼎真人故作一副扼腕叹息的样子：“还是没有师弟你看得准啊，不愧是能够创出香火金身法的大才。”
太乙真人嘴角都翘到耳根子去了，连连摆手：“哪里哪里…”
话音未落，众人只觉地面一颤，整座翠屏山都笼罩在一种奇怪的氛围中。
隐约能够感觉到一股视线正注视着这里，丝毫没有隐藏的意思。
陈塘关内，二十多个肌肉隆起的匠人正喊着号子，用红枣粗细的粗绳将轩辕弓从损毁的敌楼中拖出，路过一片乌黑血痕时，一条粗绳突然绷断，轩辕弓失衡倒在血痕之中，正是之前李靖一身鲜血所化。
轩辕弓接触到血痕的部位骤然亮起金光。
火云洞内，轩辕黄帝睁开双眼，陈塘关的无数景象在他眼中一一呈现。
良久，他露出开怀大笑。
“好一个李靖，你渡一方人族，我也来渡你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