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懦夫
看着闻仲满脸泪水，殷寿反倒冷笑起来。
“闻太师还有什么好说的？”
闻仲不忍去看殷寿憎恨无比的眼睛，他闭上双眼，眼前却浮现出病榻之上的先帝。
那张金属一样硬朗严肃的面孔，在死前却变得如春雨般和煦。
他用枯树般的手掌轻轻拍打着自己的手，恳求着自己。
“闻仲啊，老三就交给你了。”
他是帝乙，也是殷商的人皇。
但也是自己从小玩大的兄弟，是全力支持自己修仙寻道的挚友，是替自己照顾父母的恩人！
没有帝乙，就没有今天的闻仲！
几位大老爷认定成汤合灭，他是相信的。那都是立在天上的人物，金口玉言不得不信。
但他信归信，却从未服过！
他做不到扭转几位大老爷认定的“天命”，挽救不了被认定成汤合灭的结局，但他可以站在杀劫面前，站在朝歌的城头，直到流干最后一滴血！
所以他拒绝师父召他回山的要求。
即便是死，他也宁愿战死在殷商的废墟里，战死在先帝耗尽一生的土地里！
他本以为自己将生死置之度外，就再也没有软肋。
可他从未想过，为殷商奋战一生，换来的却是陛下没来由的仇恨，甚至让他无从辩驳。
只要陛下认定他就是为了封神上天，无论他解释什么，都只会被当作拙劣的借口。
“你们不是喜欢安排吗？朕偏不让你们如愿！”
殷寿张开双臂，好似癫狂一样大笑。
“反正殷商必灭，反正天下人都该是你们的傀儡！朕就当个暴君给你们看看！与其毁在你们的安排中，不如朕亲自毁了！朕要让天下人都痛不欲生！像朕一样！”
闻仲嘭的一声跪倒在地，即便陛下视他如仇寇，即便他有冤无处鸣，他依然无法目睹殷寿自暴自弃的疯狂下去。
“陛下！天意偏颇，怎能泄愤于百姓啊！”
殷寿走上前一脚踢翻闻仲，扯开衣襟露出自己的胸膛。
他咧开嘴，露出一个恶意满满的狞笑。
“我的百姓，我爱怎么用就怎么用。你要是真心疼百姓，像李靖一样杀了我啊！”
闻仲握紧拳头，指缝间溢出鲜血，可他不敢去看殷寿的眼睛。
当啷——
殷寿摘下自己腰间的佩剑，丢到闻仲面前，冷冰冰地俯视他。
“如果你还是殷商的太师，拿起剑，杀了我。”
见闻仲一动不动，殷寿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提起来，咬牙切齿道：“我让你杀了我！”
闻太师瑟缩着，老态尽显。
殷寿愤愤地将他丢在地上，冷嘲道：“懦夫。”
“既然你这么有种，干嘛不自己去死？”
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像雷霆炸响，将大殿内的三人震得意识空白了一瞬。
鲁雄最先反应过来，盯着李靖的石像，嗓音都有些颤抖：“李总兵？是你吗？”
殷寿狐疑地看了一眼鲁雄，然后回过头去盯着李靖的石像。
先是一点金光出现在石像的眉心处，紧接着好似整片天地都成为金色的海洋，无数香火灵光从四面八方涌来。
祭台之前，浮现出一具半透明的身形，赫然是李靖的模样。
随着香火灵光不断涌入李靖体内，香火金身法自发运转，使得他透明的身躯越来越凝实。
见李靖死而复生，殷寿心中百味杂陈。
他对李靖是有一分感恩在的，李靖刺死他，对他来说是一种解脱。
可现在他没有死成，李靖却依靠刺杀他之举被尊为圣贤，甚至可以预料到他必定流芳百世，而自己将会成为名为暴君的衬托，做李靖的垫脚石，对他来说无比羞辱。
见殷寿愣在原地，李靖嗤笑一声：“没听见吗？我问你既然这么有种，干嘛不自己去死？”
殷寿怒目圆瞠：“你懂什么！”
“我觉得我已经够懂了，甚至不愿意继续听你这个蠢货抱怨下去。”
李靖走到殷寿面前，嘲讽道：“你既然恨透这天地，恨透漫天仙神的安排，恨到宁愿逼托孤之臣杀你，那你为什么不去死呢？”
“凭什么让朕自己去死！朕才是被安排，被坑害的那一个！他们带给朕的痛苦，凭什么让朕自己吞了！”
李靖连连点头：“如果我是你，我想我也会很痛苦。”
殷寿两眼直放光：“对吧！果然你是能理解朕的……”
“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懦夫，”李靖鄙夷地盯着殷寿，“谁安排我，谁坑害我，我就会去向谁报复。而不是跟你一样，被仙神坑害，转头却去坑害无辜百姓。”
殷寿脸色一变：“那不一样！”
“我告诉你有什么不一样。”
“不一样就在，你以为自己有勇气，以为自己对死亡不屑一顾。但实际上你的勇气全是幻想，怕死怕得都快把自己逼疯，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懦夫。”
殷寿握紧拳头，咆哮道：“你不是朕，你不懂朕懂面对漫天仙神的恐惧！”
“你不是百姓，所以你也不懂他们面对你的恐惧。”
殷寿被李靖一句话堵得无话可说。
“你面对仙神的无力，和百姓面对你的无力有什么区别？你觉得仙神在折磨你，你想报复，可你报复的方式居然是折磨百姓？你不是懦夫谁是。”
“那你让朕怎么办，与天为敌吗！”
“不然呢？”
“你以为闻太师东征西讨是在做什么？你以为九间殿里以死进谏的大臣们是在做什么？你以为我拼死刺杀你是在做什么？”
“你以为开山铺路是在做什么？你以为制衣修屋是在做什么？你以为开垦种地是在做什么？”
“不与天斗，你这种蠢货还在茹毛饮血！”
“别在这胡搅蛮缠！”殷寿呼吸急促，脸色涨红。
“是不是胡搅蛮缠你心里清楚。”
李靖从殷寿身旁走过，向闻太师伸出手。
闻太师本能地伸出手，可看到掌心血痂，就想收回手自己站起来。可李靖一把拉住他缩回去的手扶他站起。
看着李靖，千万句话涌到嘴边，一时间让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良久，他才用沙哑的嗓音道：“多谢李总兵。”
李靖笑着微微点头，拍了拍闻太师的肩膀。
一切都在不言中。
殷寿阴沉着脸，转过身看着李靖：“你敢替朕面对这漫天仙神吗？若是不敢就闭上你的狗嘴！”
李靖反问道：“我凭什么要替你面对漫天仙神？我能放任你在这里说话，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
殷寿昂起头冷笑道：“你就是怕了。”
“怕了？”李靖挑起眉头，“我看之前是让你死得太痛快了。”
殷寿咬紧牙关：“既然你不怕，那就让朕看看你口口声声要与天斗的勇气……”
殷寿缓缓说出他的打算。
闻仲听得老脸一红，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
鲁雄反而满眼放光，替李靖高兴。
李靖只是淡然一笑：“可以，但我也有个要求……”
殷寿眼底是得逞的笑。
李靖你就是个蠢货，朕会好好欣赏你死相的！
李靖眼底是被天降馅饼砸中的茫然。
已经来不及为自己没死成而感到挫败，接下来要将自己挫骨扬灰的，是封神大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