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既见君子
花不负也被人群推着到了走廊的另一边,和杜音隔开了十几个人。花不负想挤到杜音那边,她现在明白了,不仅男子爱美人,就连她一个女子也同样会被美人吸引,很想多亲近。无奈人群挤得厉害,她怎么也过不去,反而惹来一片骂声,花不负只好作罢。
隔着人群她看到,司马越兮一手揽过杜音的腰肢护在身边,杜音正羞涩的仰着头看他,无语胜万语。
花不负被这副图景感动,心里暖暖的,她想这大概就是所谓两情相悦吧。她心里高兴不自觉的就笑了,她扭过头正想看看走廊上发生的事,却无意中目光与另一个目光遇上,遇上那个目光的时候她的笑容还来不及收回,便尴尬的冻结了,那可不正是她踏破铁鞋要找的安小尊!安小尊似乎盯着花不负看了很久,当她看向他的时候,他闪过一丝慌张,像是偷别人的东西被突然撞见,一下不知如何反应,便硬生生的别过脸去不再看她。安小尊的表情让花不负心里产生一种很奇异的感觉,这种感觉以前从未有过。
五十丈的白墙,将近四十件作品,十秀才挨个看也要花不少的时间。
“寨主快看!”姚黄拽着花不负,指给她看近处白墙上的一首诗。
“一念不明问二白,月阁咫尺何相望?天生一个自在身,自古无聊多情怨。”落款:东林一念。字体端正整齐。
“果然是一个爱凑热闹的和尚。”花不负想起了那个小和尚。
“我看啊,这么喜欢管嫌事,肯定是一个没有堪破红尘的花和尚!”姚黄道。
“阿弥陀佛,施主谬矣!”身后突然传来一念的声音的,花不负和姚黄都吓一跳,这和尚真是神出鬼没。
“小和尚,你别叫一念了,叫谬矣好了。”姚黄取笑道。
“施主谬矣!”一念一着急,又说了一句,周围的人都笑了,花不负和姚黄也忍俊不禁。
“施主,你们……你们笑起来真好看。”一念突然道。
“我没有听错吧,你说我们女人好看!”姚黄笑得更厉害。
“花施主,你能不能收贫僧做徒弟。”一念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啊?”花不负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能收我做徒弟吗?”一念又说了一遍。
“你为什么要做我的徒弟?还有,你怎么知道我姓花?”
“施主问我既然四大皆空又何苦修行,小僧觉得施主的智慧远在我这个出家人之上,所以我就一直冒昧的跟着施主,只不过施主没有发现。师傅常说远离颠倒梦想,我却不懂什么是颠倒梦想,又为何要远离。如果我要找到答案就一定要拜施主为师,施主放心,我不会带给你什么麻烦,你只要让我跟在你身边,看看你们的烦恼究竟是因何而生,对我来说就是修行了。希望施主成全。”一念一脸认真,花不负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开始唱票。”
人群开始不安的骚动。花不负没有回答一念,刚好借此转身不再理会他。
“最后结果:六号三票,十九号三票,二十号三票,四十号一票。”唱票人高声道。
人群又是一阵骚动,三个作品得票一样多,这真是太精彩了。
“寨主,你的是十九号!”姚黄激动的跳起来。
“大家稍安勿躁,听我康白几句话。六号画的梨花场面大气,点睛传神,书法精妙。十九号的牡丹雍容华贵,书法龙飞凤舞,可谓相得益彰。二十号虽然笔墨不多,画风却是清秀绝尘,好一句‘羞涩春风’,意境高远,非凡夫俗子所能望其项背。所以,今天的白墙之秀有三名,如果三位在场,请移尊步,我们夫妇二人备有几份薄礼,还望笑纳。”康白朗声道。
花不负开心极了,当她走到康陆面前的时候,看见杜音和司马越兮早已经站在那里,三人相视一笑。
“二十号的奖品是我夫君雕刻的菩提子,六号和十九号的奖品是我做的白玉丝绒花,希望几位喜欢。”陆白说着,从康白手上接过一个小锦盒,打开来,是一套雕刻在十二粒缅茄菩提子上的十二生肖,个个惟妙惟肖,有蹲有站真正巧夺天工。
“杜姑娘,这是你的。”陆白将那锦盒捧到杜音面前。
“好神奇啊!”杜音发出由衷的赞叹,异常高兴。
此时更高兴的是康白,以前大多陆墙胜出,他的大作几乎都无人问津,今天好不容易他也能送出自己的作品,而且对方还如此欢喜,在夫人面前他终于扬眉吐气。
“能被一位倾国倾城的大美人青睐,心里乐开了花吧。”陆白佯装吃醋。
“是啊,开的还是一朵好看的白玉兰花。”康白暗中握了一下陆白的手,那力道坚定温柔,陆白才转嗔为笑。
“你们啊,要恩爱有的是时间,本寨主还在等奖品呢。”花不负撅起嘴,对陆白撒娇道。
“对不住对不住!你就是花花寨的寨主啊,真年轻,长的真漂亮!”陆白笑着,从身边的丫鬟手里取过一只精巧的小盒子。小盒子半个盖子是透明的,可以看见里面放着人人都想拥有一朵的白玉丝绒花。
陆白正要打开盒子,突然有个黑色人影从天而降,迅雷一般夺走了那个小盒子。花不负暗叫不好,迎面一掌向那黑衣人劈去。
黑衣人看了她一眼,一侧身避过了那一掌,却小声说了一句话:“你都长这么大了!”
花不负听到那声音,脑袋顿时嗡嗡的震动,手下停止了攻击呆呆站着不知所措。
杜音和司马越兮上前正要拦下黑衣人,黑衣人却早已跳出了白墙,一瞬间的功夫消失的无影无踪。
“被……抢了。”陆白很受惊。
“夫人,都怪你,东西做得太好了谁都想要。”康白温言拍拍夫人的肩膀。
“可是,他们的奖品没了。”陆白神情沮丧,然而她似乎又想起什么,面露喜色。只见她从腰带上解下一朵花,又拽过康白,从康白的腰带上也解下了一朵。
“这是我第一次做的两朵白玉兰花,所以就跟我夫君一人一枝随身佩戴了十几年。现在将这两朵当作奖品,还希望两位不要介意。”陆白将花分别递给花不负和司马越兮。
“你们的随身之物,这怎么好意思!”花不负犹豫着。
“这花对你们夫妻意义重大,我们不能要。”司马越兮也道。
“这些身外之物对我们而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重要的是我们能在一起,这比什么都宝贵。”康白温柔的看了夫人一眼。
“那就却之不恭了。”花不负迫不及待的收下那朵白玉丝绒花,把玩了一下,实在爱不释手。
“杜姑娘,我可不可以跟你换一样东西。”花不负对杜音狡黠一笑。
“换什么?”
“我很喜欢你那套十二生肖,我想拿这朵花来交换,你可愿意割爱?”
“你喜欢我们就换吧。”想到那花原本是一对恩爱夫妻的随身之物,又想到她和司马越兮的关系,杜音暗暗感激花不负的成全。
“桩儿,拿我的琴来。”杜音对身边的胖丫头吩咐道。
“今日路过浔阳,不曾想能跟二位有如此缘分。我愿献曲一首,祝愿二位健康喜乐。”杜音抱着琴对着康陆盈盈一礼。
花不负小声告诉康陆杜音的身份,康陆又惊又喜,随即命人放好了桌椅。
杜音摆好了七弦琴,轻展玉指,一勾一抹一挑,琴音瞬间如高山流水般倾然而下,原本喧闹的人群顿时鸦雀无声。
花不负站在一丈开外看着杜音,此时杜音气息凝然,一袭蓝色裙衫如同甘棠湖上空那一抹蓝天,清远静好。她又看向站在杜音身后的司马越兮,长身玉立,风采翩然。花不负想,这两人真是天作之合。
而此时的琴音,如同万千雪白的梨花飘落,随着徐徐的微风纷纷坠向地面,将落未落时又瞬间被风卷起,飘飘渺渺飞向湖面。湖面闪耀的波光如精灵般跃动,轻轻托住那一片片的小花瓣。人们听着琴音如同真实的感受到花瓣被水波托住的温柔,心摇神往。
琴音一转,花瓣又化作无数彩蝶从湖中翩翩跃起,绕着湖畔黄色的迎春花斗舞嬉闹,狡捷活泼。其中几只蝴蝶脱离队伍,一路翩跹,飞到了庐山瀑布之前,那瀑布远看如白练,近了,却如同万马奔腾,促蹄纵横,气势磅礴。
人人都听得如痴如醉,仿佛被琴音带到了一个神仙般的世界,你可以肆意地飞翔驰骋,又可以真切的感受到花开的喜悦,甚至是一滴露珠滑落的欢快,而再也不被一副肉身皮囊束缚。
“隰桑有阿,其叶有难。既见君子,其乐如何!”袅袅的有歌声响起,是一个男子的声音,嘹亮悠扬,跟琴声的起落配合的天衣无缝,唱的正是诗经小雅中的《隰桑》。
唱歌的人是司马越兮,杜音回头,与他四目相接,莞尔一笑,琴声由快速奔腾变成婉转妩媚,清扬细切。
“隰桑有阿,其叶有沃。既见君子,云何不乐!”此时却是杜音的声音,她歌喉轻灵如林籁泉韵。
“隰桑有阿,其叶有幽。既见君子,德音孔胶。心乎爱矣,遐不谓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后面是两人的合唱。
琴声悠扬,歌声绕梁,好一场声音的盛宴。
歌声末了,琴音静止。人们仍停在一场好梦中不肯醒来,安静的连一片花瓣落地都能听见。久久的,不知是谁开始鼓掌,继而人群掌声雷动。
花不负朝杜音走过去。
“想不到你的歌声跟你的琴音一样动听,这次我又输了。”司马越兮笑着对杜音道。
“输给我你不甘心么?”杜音小孩子一样调皮地歪着头看他。
“甘心,当然甘心!”司马越兮一脸心悦诚服。
花不负尴尬的干咳了两声,杜音这才注意到她。
“不负,我正想去找你。”杜音拉住花不负。
“有司马公子在,你哪里有心思找我。”
“别取笑我。”杜音满脸娇羞。
“我怎么会取笑你呢。我花不负有生之年能遇到你们两个神仙一般的人物,真是我的运气。二位如果有空,可以去花花寨找我,只是我现在有点事,不能陪你们了。敢问二位是什么属相?”
“他属兔,我属羊。”杜音道。
花不负点头,从锦盒里拿出两个雕刻有一只羊和一只兔的缅茄菩提子交到杜音手里。
“谢谢不负姑娘。”司马越兮从杜音手中拿走一颗羊的菩提子。
杜音见司马越兮拿的是她的属相,她会意欢喜,并从自己的腰带上解下一枚玉佩递给花不负。
“这块玉佩我从小随身携带,送给你做一个纪念。希望以后我们还能再见面。”杜音言辞恳切。
“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花不负有些伤感,她接过那块玉佩,握紧了杜音的手,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杜音轻轻的抱了抱她,花不负勉强笑了笑,转身走掉,头也不回。其时,她已经泪流满面,她也不明白好好的怎会如此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