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往事的氤氲（3）
姬长恨跟父亲陷入了一样的困扰，实话实说固然是一种美德，但有些真相太过惊世骇俗，说出去未必是好事。
“我也没想到她会那么在意我消失的真相，按照我原本的想法，我会让她当一辈子的阔太太，不知道什么龙族什么混血种什么隐王，下辈子就狠狠地花钱狠狠地享福就好。”姬岐轩耸了耸肩膀。
“如果她真得了解了这些秘密，那么会有什么后果？”姬长恨好奇的问。
“说不定在她眼底，我们就成了混着怪物血的妖怪，美好的家庭立刻就破碎了，叶公好龙的典故无数次在现实里得到印证，以前也有过混血种向普通人透露世界真相的事情，但都造成了无可挽回的后果，表世界和里世界之间必须泾渭分明，纯粹的人类里唯有身居高位者才有资格窥见一丝端倪。普通人得知了龙族的秘密，一般而言都会被强制洗脑，而洗脑的副作用很大，次数多了也会把人变成神经病。”
姬岐轩摇着头，始终下不了决心将事实道出，说一千道一万，都怪那个该死的中天黄土之王，他毁了自己的家庭，夺去了他十五年的时间。
“那编一个故事吧。”姬长恨挠着头说，“先骗过去再说。”
“我也是这么想的，问题是这么久了，我还没想到合适的谎话，你老妈很聪明，要是被她识破了咱们的谎言，但更麻烦。”姬岐轩靠在迈巴赫轿车的门上。
两父子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大眼瞪小眼，一筹莫展。
“咱们问问妹妹吧，她那么聪明，一定有办法的。”姬长恨只好说。
……
……
趁着老妈跟邻居阿姨出去遛弯散步的时候，姬长恨拉着妹妹，讲述了龙族的秘密。
“故事听完了，确实挺令人震撼的。”姬无欢淡淡的说，她娇俏漂亮的脸上瞧着无悲无喜，就跟看了一档电视剧没什么区别，完全没有姬长恨当时洞悉了龙族秘密后的震惊神色。
当然也可能是他无法让妹妹看见那些绚烂诡谲的幻象缘故，只靠文字复述确实苍白了些。
“我没有在说笑。”姬长恨很努力的想让妹妹相信自己，可是自己还没有觉醒血统，也变不出那种黄金色的眼睛。
“我信啊，你可编不出这么有史诗感的故事，而且你身上的味道也不像是在说谎的味道。”姬无欢一只手撑着脸颊，歪着头说，她常常自诩自己的嗅觉与众不同，能通过闻一个人的气味，判断出一些事情来，听起来很玄妙。
“但我还是建议你们实话实说，有时候彼此坦诚相待反而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她强调说。
“没有更好的办法吗？”姬长恨眨着眼，满是期待的神色。
“没有，而且作为一家人，我们都知道了这个秘密，为什么要瞒着老妈，纵然会带来一些问题，可我相信老爸身为姬家的主人，足以摆平。”
姬无欢从椅子上站起来，她已经开始发育了，齐肩的短发也遮掩不住少女明媚的眼眸，她的身体长得很快，脸上的肌肤愈发娇嫩白皙，显露出玉石般的光泽，身姿变得婀娜曼妙，无论是从正面还是侧面，都能瞧见那流畅的曲线，细腰长腿，透出女孩子最美好的青春气息。
“没别的事情的话，我去逛街了。”姬无欢跟哥哥摆摆手，迈着轻盈地步调向着门外走去。
“自己去吗，还是跟别人？”姬长恨皱着眉头，这个年纪的少女已经迈入了青春期，正是对异性最感兴趣和充满幻想的时候，毕竟他自己就是这样，喜欢以前班级里的一个女孩，不过他强行压制了自己的恋爱之心，把精力都放在学业上。
他也不是不许妹妹谈恋爱，可这个小地方的男孩子都是些什么歪瓜裂枣，反正他还没见过有资格当他妹夫的人。
“放心好了，我可没兴趣谈恋爱，一想到喜欢一个人会变得跟老妈一样，我就感到害怕。”姬无欢抛下这句话就消失不见了。
问题再度又抛了回去，说不说实话，真是一个令人头痛的问题。
最终姬岐轩犹豫了许久，还是决定坦白吧。
那是一个很寻常的晚上，七月的风常常带着夏日的热气，可是不久前下了一场雨，此时将屋里的窗户都敞开，空气对流产生的清风送来丝丝凉意，让人感慨真是一个好天气，连电风扇都不用开了。
姬岐轩早早来到了那间简陋普通的小屋，他环顾四周，一切都和当年一样，单层结构，占地也就五十来平方米，客厅就是饭厅，没有电视机，两间只能摆得下床的卧室，灶台都得摆在屋外，另外再用土胚混杂砖石搭个小小的空间，家里都没有厕所，要方便都只能去外面的公厕。
他当年穿过的衣服都还留着，躺在衣柜的深处，时间此刻似乎是凝固的，男人只是出去溜了一个弯，从来就没离开过。
感叹之余，他脱下精致的西装，撸起袖子来到灶台开始下厨做饭，该买的菜姬长恨已经提前买好了，他看着爸爸娴熟地的切菜炒菜，眼眸里映着翻滚的烈火。
“儿子学着点，你老爸我以前的手艺可厉害了！”姬岐轩高兴地哼着小曲。
而姬无欢和妈妈则坐在桌子上，一起吃着西瓜。
听儿女们说姬岐轩要跟自己坦白为什么消失了十五年的事情，她才愿意让这个男人走进家里面。
姬岐轩做完一道菜，姬长恨就把菜端到里屋的桌子上去，昏黄的电灯下，菜肴腾起袅袅的烟气，闪烁着油亮动人的光泽。
女人在里屋看不见男人在灶台忙碌的身影，可那双原本警惕而幽怨的眼眸逐渐柔和，流露出款款温情。这一幕不禁让她回想起许多年前，那时家中只有他们相依为命，日子过得平凡而单调。当时的她并未意识到这简单的生活场景有何特殊之处。然而，男人突如其来的消失，十多年的空白，使得今日这一幕的重现显得格外珍贵。仿佛有一种岁月的唏嘘，穿越时空，直击她的心灵深处。
“其实我也不是多在意他那些年去了哪，只是想给自己这么年遭得罪一个交待。”妈妈对姬无欢反复强调的说。
姬无欢轻轻地点头，用温柔的目光安抚着妈妈的情绪。
“等咱们一家人吃完了饭，爸爸就会跟你交待一切了。”姬无欢纤细的眉毛抖动，古灵精怪的说：“到时候你可别太震惊。”
“能有什么好震惊，这些年我想过无数种他消失的可能，甚至都怀疑外星人把他给绑架了。”妈妈嘟囔着嘴巴，眼眸闪过一丝黠慧和荒诞：“总不能真有外星人吧。”
“妈，你都有白头发了。”姬无欢凝视着妈妈的脑袋，伸出手拔出一根长长的银发。
“唉，老了。”妈妈看着那根白发叹了一口气，岁月留下的痕迹也在此刻浮现，两道深深的法令纹出现在曾经美艳动人的脸颊上。
“没老没老，妈妈可漂亮着呢。”姬无欢上前拥抱着妈妈，轻轻抚摸着她的背脊。
终于所有的菜都做好了，四荤四素，都是妈妈爱吃的菜，还有一盆滋味鲜美的鸡汤，不可谓不丰盛。
这一家四口第一次聚在一起吃饭，姬岐轩落座后，忽然失语了，像是忘记了如何说话，其实他准备了一腔煽情的念白，精雕细琢，反复对着镜子演练，他觉得一家人时隔多年重逢时，应该说些什么，才配得上这美好幸福的一刻，可张了张嘴巴，喉咙里发不出声音，只有眼眸里无声地躺下两行泪水。
大概这个时候，一切语言都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
“吃饭，妈妈吃饭，儿子女儿吃饭，大家都吃饭。”姬岐轩尽力地克制自己哽咽抽泣的声音，用拿着筷子的手背去擦拭眼眶。
姬长恨也被这一幕的氛围所感染，他本来就是心思细腻，容易惆怅的男孩子，哇得一声就哭起来了，哭得那叫一个鬼哭狼嚎，就跟小时候他爬树掏鸟窝，结果从树上摔下来屁股开花时哭得一样凄惨。
反倒是妈妈和姬无欢在那咯咯咯的笑，笑里飙着泪。
姬无欢对着哥哥做鬼脸，双手摆在耳朵旁，翻着白眼吐着舌头，笑话他是爱哭鬼。
“你们俩是不是男人啊，那么容易哭鼻子，这么大喜的日子不许哭，都给我笑起来。”妈妈没好气的说，眼眸里却写满了能融化骨头的温柔。
听见这话，姬长恨又哭又笑，模样十分的滑稽。
姬歧轩夹起一块大鸡腿到妈妈的碗里，他凝视着女人的目光还有点畏惧和闪躲，怯怯的说：“老婆，这些年你辛苦了，我以后肯定会加倍对你好的。”
女人低头没有说话，默默咬了一口鸡腿，怪咸的。
他们就这样和解了，或者说女人从来就没真得怨恨过男人，他不见以后，女人会抽他抽过的烟，会反反复复抄写一首诗，难道这些都不是爱一个人的证明吗？
没有向着世界大声呐喊，说谁谁谁我爱你，只是日复一日的做着单调乏味的事情，仿佛那个人仍旧在身旁默默陪着自己。
这是如此平常的一天。
屋外有蝉鸣声响起，月光洒落在大地上，小屋里昏黄的光线照亮了这个家。
这又是如此美好的一天。
值得在记忆里永久的品味和怀念，因为这一刻起，这个家终于完整了。
“等会儿咱们一家人拍张合影吧，以前拍张照片还挺贵的，便想着等你妈妈生了孩子后再拍，结果……”姬岐轩兴致很高的说。
“明天吧，我打扮好穿漂亮的衣服，现在这样怎么拍啊？”妈妈顿时拘谨紧张起来，不自禁地捋了捋自己鬓边的长发。
“那行。”姬岐轩点着头，笑道：“明天我让你们去市里买新衣服！”
却在这时——哐当一声响起！
姬无欢手里的碗掉在地上，摔成了四五片，米饭和菜肴洒了一地。
她的呼吸忽然剧烈急促起来，浑身都在战栗不安，双眸以极其恐惧的目光看向姬岐轩。
“爸爸，有什么东西要来了，我闻到了味道……他要来了！”姬无欢不可自控蹲在地上，她害怕地双手抱着头，身躯的颤抖愈发明显。
几乎是在瞬间，狂风从天而降，向着小屋席卷而来，呼啸声哗哗作响，像是怪物在咆哮嘶吼，桌子直接被狂风掀翻倒地，一桌的好菜全部洒在了地上。
姬岐轩的脸色也在此刻剧变，眼瞳里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呲牙咧嘴，仿佛狰狞，喃喃念叨：“不可能，那个东西明明已经死了！”
“我们快走！”他赶紧对家人喊道，同时一把拽住了妈妈的手腕，姬长恨也赶紧拉着妹妹的手，他们一起顶着大风的吹袭，向着屋外跑去。
夜晚的小镇十分漆黑，相隔十多米才有一盏光线熹微的路灯亮着，而此刻，屋外明光大作，像是燃起了一颗太阳，将四周照彻成白昼一般。
姬长恨看见自家屋外布满了浓密的雾气，浓雾如云涛般翻滚卷动，阻碍了他们的视线，只能看见三米外的事物。
“怎么回事？”妈妈环顾四周，她本能地觉得不对劲，可是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紧靠着丈夫身旁，才能获得一丝安全感。
此刻，他们的耳畔响起了一阵吟诵声，仿佛是上古之时的巫祝在祭祀神明时吟诵的祷文，神圣而古奥，威严而诡秘，如潮水一般透过了浓密的雾气，传递到了他们的耳朵里。
听见这古怪的吟诵声，姬长恨只觉得大脑深处巨疼无比，每一根神经纤维都仿佛化作了狂乱舞动的蛇，在不顾一切起舞，扭曲着诡异而瘆人的躯体，像是在呼唤着什么的到来。
又像是某种沉睡的记忆苏醒，他看见身披黄金长袍的君王站在巨兽的顶端，手握金色的巨剑，凝视着眼前如山岳般魁梧的黑色大蛇，君王的眼眸是熔金的璀璨，他的身后是披着甲胄的千军万马……
那些失落的，尘封的，印刻在基因里的血统这一刻复苏了。
姬长恨燃起了黄金瞳，他的额头都是豆大的汗水，茫然地看向雾中，隐约看见了一个个黑色的身影正向他们走来，他们被包围了。
姬长恨想跟爸爸说些什么，可他的太阳穴仍旧在不断地抽痛，整个脑子快要裂开一样，他只能发出痛苦的哀嚎声，喉咙里说不出话来。
姬无欢的状况更加糟糕，她抱着头在地上翻滚，不停地发出尖锐的嘶吼声。
妈妈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了，她把妹妹抱在怀里，用力紧紧地搂住，尽管自己也在不受控制的颤抖，可还是努力地安抚孩子。
在姬长恨的视线里，雾中的人影愈发的靠近，终于露出了他们的真容。
那是一个个裹着黑袍的人，兜帽下的脸庞爬满了黑色的鳞片，模样狰狞可怖，空洞死寂的眼瞳里燃起火炬般的光辉，一眼望去，这些怪人像是没有成百上千，没有尽头，瞳孔里金色的光辉如洪流般席卷而来。
“凡人，觐见吧！”
一道威严的声音响起。
却不是从雾中，而是从姬岐轩的身体里。
“中天黄土之王！你为什么还活着！”姬岐轩紧咬着牙关，眼瞳亮起刺目的金色，他五指虚握，金色的光辉在掌间迅速凝聚，化作了一柄金色的大剑。
看见那柄金色大剑时，所有裹着黑袍的怪人都不自禁地露出了恐惧的神情。
“不，那只是一个计策，你中计了，屠龙者的确是能杀死我的存在，可通过那处尼伯龙根的炼金矩阵，我以永久牺牲部分力量为代价进入了你的身体里，你的强大的身躯反倒是我最好的孵化场。”
那声音冷笑道，即像是地狱里的恶鬼在说话，又像是端坐王座的君主在下达威严的号令。
姬岐轩脸色惨白，他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没有彻底的调查那位龙王是否死去，而是相信了屠龙者对于龙王的特殊感应。
数千年来，屠龙者不断和隐王们厮杀，而这些怎么也杀不死怪物每次复活都会继承曾经的记忆，恐怕早就想到了针对屠龙者的策略！
那个尼伯龙根并非是偶然开启，那是为他量身准备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