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雨折
梅雨，雨不停。
泰宁州，凡人的城池，千户人家。此刻这唤作桃花巷的小巷子，沿街店铺也是将将开张。在街角处，有一老一少正蹲坐在那里，此刻二人面前正摆了些没人要的物件，什么破罐子，破石头，一块断掉的桌子腿，又或者一节桃树枝。
这一老一少分别唤作‘老秦’‘阿秦’。来这小镇也是许多年了，买了处院子，便是定居了下来，平日靠卖些破烂，聊以度日。这小城里的人自然都不会去买这摊子上破铜烂铁，倒是偶尔有那么几个自以为识货的外乡人，被忽悠的买上几个。
阿秦将板车上的杂物依次摆在摊子上，每件物品他都很小心的按照次序摆放，就按照爷爷说的再破的东西放在对的位置就是宝物，只是这世间识货的太多。每次出摊爷爷都会强调，摆放的位置。
在某些时候次序错了，就不值钱了，以后也不会值钱了。
这小城人家多多少少都知道老秦，倒腾这些破烂去卖，也会去收一些人家不要的破罐子破碗，不过收还是不收，也全靠老人高不高兴，高兴了就连路边的一块石头他也会瞧上几瞧。
这城虽不大，却是这景国最西的城市，方一百五十里内也没有什么城跟小镇，毕竟再往西，就是十万里的妖山，里面住满了吃人的妖，时不时出来吃几个人。正因此，也吸引了不少来猎取妖兽的仙人，这些人吸纳附近的百姓帮忙驮运货物，给工钱，也管吃，运气好还能分到几块肉，倒也是养活了不少人。只是阿秦年纪还小，他们要十六往上的青壮劳力，只能是被拒之门外。每次狩猎队回来，那些青壮都会分上不少钱，这可把阿秦羡慕坏了。不过好在阿秦也快十六了，再过几天就能跟这队伍去山里头，帮忙运些货了，挣些口粮。
随着时间到了中午，这巷子里的人倒是多了起来，不过这一老一少却是坐在一旁打起了瞌睡，。往来人群，也只是好奇打量几眼。也没有人上前来询问价格。
“阿秦。”
就在阿秦打着瞌睡时，附近传来熟悉的声音，循声瞧去，一中年汉子正牵着一比阿秦小一些的女娃子走了来，那魁梧汉子对着秦老爷子躬身施了一礼，随后在摊位前蹲了下来。
笑着对阿秦道：“小家伙，这近来生意可好。”
这人是临街的街坊，以前是买酒的，据说是生意不好后来就跟着做的运货生意，跟着仙人们进山，记得阿秦爷孙俩来这镇上时，这汉子便是热情的相邀，做些吃的也会送来一些，寻常也会来阿秦家帮衬，倒也是帮了阿秦家不少的忙。在阿秦看来，这唤作徐庚的汉子是这城里实打实的好人。
而旁边的小姑娘是他的女儿，据说是他认下的干女儿，跟着他好些年了，唤作园园，平日阿秦都爱叫她园园姑娘，小姑娘父母在云康做大官，说是风水师给她算过，十六之前不能生养在国都，这才让徐庚带她到这小地方讨命来了。这小丫头却是不爱说话，阿秦到现在也没见她开过口，此刻怯生生的看向阿秦。
阿秦摇了摇头，“徐叔，好几天没开张了。”
徐庚低头看着摊位上摆的物品，伸手拿起摊位上的一节桃树枝，细细打量起来，笑道：“本想让你跟着城西的王余生做个瓦匠，可你家老爷子偏不让。”
徐庚正好奇打量就剩下一朵桃花的桃枝，却是感到旁边的小丫头扯了扯自己衣角，伸出细长的手指指了指自己。
徐庚转头问道：“你想要。”
园园姑娘点了点头，从袖口里取了五枚铜板，放到摊位上。徐庚抬头间目光不着痕迹的撇了那五枚铜钱，看向一旁的秦老。
这怎么能要这丫头的钱，阿秦连忙开口：“这桃树枝也是昨日爷爷从桃树上折下来的，不值钱，送给园园姑娘了。”
阿泰不愿意收园园姑娘的钱，无论是平日徐庚叔的照顾，更别说与这丫头也是朋友。
一直坐在一旁的老人忽然开口：“两枚铜钱。”
徐庚望向秦老点点头笑道：“好，两枚铜钱此物便归我家园园。”
生怕是眼前的阿秦反悔，徐庚赶忙将两枚铜钱塞进了阿秦的手里，随后让园园将桃枝收了起来，想了想，之后温厚的对着阿秦跟秦老笑道：“今日来找阿秦是为了别的事情，小家伙到十六，怕是还有几天，正好我这里有主顾要进山，我这边缺个人，不知道秦小子愿不愿。”
去妖山。
阿秦愣了愣，面色一喜，点了点头：“好，谢谢徐叔。”
徐庚闻言哈哈大笑，伸手拍了拍阿秦的肩膀，鼓励道：“跟着叔，走上一趟，就能换来几个月的粮食，说不定还能得到些仙人不要的妖兽肉呢。”
“三天后，准备一下东西，出发，记得少带些干粮，吃的自有仙人提供，多带些衣物，至于秦老先生这里，就由你云姨照顾。”
一旁的秦老默不作声。
徐庚又是交代了几番话，对着秦老躬身做礼，便是牵着园园的手去买糖葫芦去了。被布条裹着的双眼，似乎是能看见一般，望向二人消失的方向，似乎是记起什么般：“你还记得第一次到这小镇，与他们一家相见吗？”
阿秦刚想说记得。
却是被秦老打断，挥了挥手自顾自说了起来：“那时候你我爷孙二人，游历四洲之地，遍寻天下奇物，为了古昔怀寻的一壶酒，却是误打误撞到了这小城，可惜，一壶酒只剩的下半壶了，还是凉的。为了剩下那半壶，我便与你留了下来。买的院子，还是怀寻后辈介绍的。”
——
“老先生，公子这便是要出售的小院，主人家也是搬走了，托人售卖。若是老先生愿意，我古昔家愿意给您出一半的费用。”
全部买下，古昔家自然是没问题的，但是家主深知这位老先生的性子，特意吩咐古昔家出一半，秦老先生出一半。免得让老先生为难。随后秦老便是买下了那院子，成了这小城之人。当然价钱只有一个盒子。自此漂泊半生的秦老便是有居所，而阿秦也算有了一个真正的家。
那日正当阿秦在收拾屋子，秦老坐在院子晒太阳时，却是一个小丫头从门口探头探脑的，好奇打量这新搬来的邻居。
阿秦便是看见小丫头，先是开口打招呼：“你好小妹妹。”
少女神色一呆，随后缩起小脑袋，眼里可见的慌乱，像是在惧怕什么，却也没有离开。
阿秦走到门口，对着少女伸出手，笑道：“我爷爷姓秦，所以你可以叫我阿秦，你好。：
抬头望着眼前的少年，或许是同龄般的年纪，让少女放松下来，伸手与阿秦的手相握，可就在接触的瞬间，猛地缩了回去，随即像是一头受惊的小鹿，慌张的跑向街口。
带到阿秦张望，听见街口响起一道浑厚的嗓音：“都叫你慢点跑了，怎么，见到他了。”
阿秦循着声音望去，见那少女躲在一男子身后，一直在点着头，小脸上也没有了方才的慌乱。而那男子身材魁梧，宽大的素色袍子穿在身上，头上别着一根木簪，几分慵懒又有几分文气的脸。只见其旁边的桃树，最后一瓣桃花随风飘落，在空中起舞，绕过那人的头顶，慢慢落到其肩膀，如同这天地的洒逸，
那人看向少女，又是看向阿秦，缓缓笑道：“小家伙，在下徐庚，可否带我去见你家大人，去你家讨杯茶。”
——
似是回忆，老人伸手，从腰间灰色的钱袋里夹出了半枚铜钱，递给了阿秦。
“十。”
看着手心的铜钱，阿秦好奇问道：“十文吗？那剩下半枚呢。”
老人沉默片刻，偏移视线，似是看向摊子，少了那桃枝的地方：“舍之得之，那半枚只有你自己去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