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不求万里,只定心安
离开杜府,李君言深吸一口气。
整个人好似突然被抽走所有力气一般。
杜不明到底是杜不明,与这样的人耍心机,若是一个不小心,便会被彻底拆穿。
风险有些大。
说实在的,李君言也是在赌。
当初李玄武的计划,杜不明有没有参与,他不知道,今日的话,杜不明会不会告知二人,他也不知道。
但如今,唯有这位右丞相是唯一能帮得上忙的。
索性就当自己赌一把了。
黎王,这一次,我不信你还能全身而退!
随后翻身上马,回到老宅之中。
此时顾引桥早已带着谢柒蕴回归,安置在偏房之中。
谢柒蕴仍是昏睡,李君言只看了一眼,便带着宋曦桐一并到厨房调制药汤。
这丫头受了不少苦,身子虚弱至极,得好好调养才是。
宋曦桐从始至终满脸疑惑。
怎么少爷一夜未归,转天就又往家里带了个姑娘来。
但却不曾开口问,只是一个劲憋着。
李君言觉得有些意思,索性也只看着宋曦桐抓心挠肝,你不问,我也不说。
补身子的方子李君言再拿手不过。
熬制后,便让宋曦桐先行休息,自己端着来到偏房之中,只坐在床边不远,安静等着谢柒蕴自己醒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
街道上更鼓打过四次,谢道韫睫毛微微抖动。
这才迷迷瞪瞪睁开眼睛。
随后便看见陌生的环境,顿时整个人一激灵,想要坐起来,但身子实在没有力气,无奈倒下。
“这里……”
“是我家。”
李君言轻声说道,走上前,坐在床边。
“李大人?”
谢柒蕴一愣,脑袋里一番剧痛,方才想起自己晕倒之前的事情,大惊失色,正想着躲开。
听了李君言一句话才微微冷静下来。
“放心,此处没有人能伤你,安心待着。你身子太弱,喝了药汤,养好了,再说之后的事情。”
闻言,谢柒蕴眼中的光有些晦暗。
颤抖着伸出手接过药汤。
她被带出教坊司,那里的人不会不知道,之所以没有阻拦,不过是因为得罪不起李君言。
眼下自己一个官妓,落在李君言手中还有挣扎的余地?
前一步一刀,退一步仍是一刀。
左右不过都任人揉捏,多年如此,生生死死何时由得她来选?
于是抱着必死之心,将滚烫药汤一饮而尽。
反倒因为太烫,咳了几声。
随后闭着眼,好似等着药效发作,身死当场。
李君言倒是不晓得这丫头心里丰富多彩的念头,若是知道,只怕也要哑然失笑。
不信任是一回事……本官长得也不是什么凶神恶煞之辈,怎么看着就像是无时无刻不要取人性命般的恶人?
但谢柒蕴等了许久,仍不见剧痛,只是嘴中有些余甜有些诧异睁眼。
才看见李君言已经起身收拾碗勺。
轻声说道:“那药汤苦涩,想必你不爱喝,在里头加了些白糖,会好一点。”
“早些休息,放心在这住下,在这宅子里无人能伤你,也不必担心教坊司之人来找你的麻烦。”
“我便先走了。”
这连番的话,让谢柒蕴越发茫然。
看他要走,下意识伸手抓住李君言手腕,颤抖着声音问道。
“大人……你为何要如此?”
但很快便察觉不对,怯生生收回手,低下头。
却没承想两颊被李君言捧住,硬生生抬起来,注视双眼。
谢柒蕴愣神。
随后看见李君言忽然笑了笑:“没必要这般害怕,挺好看一姑娘,总低着头就有些浪费了。”
“走了。”
说着就离开,没有再给谢柒蕴开口的机会。
独留她一人仍在屋内发愣。
隐约记得,李君言在教坊司曾说过,是与她父亲有约定。
下意识捏紧了拳头。
离开偏房。
李君言在转角撞到一直守在此处的顾引桥。
顾引桥双手抱胸,靠在墙角,扭头问道:“你最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当然晓得。”
李君言摊开手:“我救了个深陷苦海的孩子。”
“你这愚善的脑子早晚会给自己害死。”
听到他这般说,顾引桥无奈叹了口气。
与李君言相识开始,这家伙好似每一次都能料定乾坤。
但常镇的事情,如今还历历在目。
纵然如何出人意料,他也是个人。
只要是人,都会死。
顾引桥将一份文卷扔在他手中。
“这是方林刚才差人送来的东西,教坊司的背后,有齐妃的影子,问题只怕没有你想的这么简单。”
“你毁了齐妃的东西,就不怕她还手?用自己的前程甚至性命,做这般可笑的善人,你当自己是圣贤吗?”
“这天下多少苦命人,你救得过来?白痴一个。”
但李君言没有回答,只是接过方林的文卷看了几眼。
是先前一名小厮的口述,每月十五,便有一人从教坊司带走流水的一半。
那人身份也查了出来,是宫内尚宫局负责采办的韩女史。
正巧的是,这位韩女史,曾经是齐妃手下的宫女。
“有意思。”
李君言笑了笑,合上文卷。
牵扯出来这么个大人物?
李玄武虽然钟情公孙皇后,但身为皇帝,绝不会除此之外再无妃嫔。
四皇子的母亲广贵妃是其中之一,这个齐妃也是其中之一。
而说起背景,这位齐妃虽然没有子嗣,势力却也不会比广贵妃差到哪里去。
原因很简单,她是南郡节度使安陆还的妹妹,更让李君言在意的,还有一点,除此之外,齐妃有个妹妹,如今是程擒虎的正妻。
掺和得有点太多了。
正如顾引桥所说的一般,挺麻烦。
不过做事要么不做,要么做绝。
李君言自来就没有要放手的想法。
只是看着顾引桥说道:“你说的不错,我当然并非圣贤。”
“那为何还要如此?谢安已经倒台,身负死罪,你冒着性命风险将他救回,保住一条性命,已经仁至义尽,没必要做到这个地步。”
“说难听些,他是死是活,能不能父女相见,与你有什么关系?”
“是没关系。”
李君言点头。
“但我行走朝堂民间,就为了什么功名?”
“我虽不为圣贤之人,但总有一腔之血,所行之事但求心安,何必管他千里万里?我瞧这世道不爽,那就得改了他。”
“纵使要赌上不少东西?”
“是。”
李君言深吸一口气,冷笑道。
他来到这个时代已经许久,见了不少苍天无道的把戏。
李君言如何不知道,以自己如今的地位势力,只要安静待着,就算在朝中什么都不做,在李玄武死前,自己都能做个富家翁。
所需要的不过违心罢了。
可惜,他小气,这个代价,李君言不想给。
于是只有如此罢了。
扭头看了眼默然的顾引桥:“我要去一趟大理寺,放心,有千牛卫与缉差护送,你留在这里,看好谢柒蕴,莫要让她出事。”
说完,转身披上大氅出门。
顾引桥看那道背影渐行渐远。
而后不由得苦笑一声。
“真是……有时候不知道该夸你还是骂你。”
“罢了,谁让我选了你这么个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