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翟假病闭口不谈,杜南下以谋生计
这篇报道下着重写着翟远道前一晚刚从路家出来,次日便得了急症。其妻厉斥记者,声称其夫有恙在身,恐需月余修养,谢绝所有前来探查之人。
篇幅末尾再次提出长旅造假一事,用词造句直观而看倒也无甚不妥,可将其咬在嘴里咀嚼却总能品出三分滋味。
她大抵能猜到外界对她的流言又起了新篇。
不过这‘月余修养’……
他竟是想了这般简单粗暴的办法?
说来今晨日光散入翟家洋房时,翟远道透过窗子朝外望望等待着抓一把消息的记者,时而唉声叹气,颇有些惆怅。
迟女英当时正对镜梳妆,哪里忍得他这一次次长吁短叹的模样,当即将柳枝“啪”的一放,非要他说出个所以然来。
听他谈起路家之事,迟女英也皱眉思索,前一日丈夫与那些商友举行了酒宴,谈妥了商团联合报案,东泰需如实作证路家卖假货之举,今日警署的人都将近到了跟前儿,记者早已秣马厉兵等着采访,他居然临时来这么一出?
“你说说你——”
迟女英正欲说他两句,结果楼下佣人便上来敲门,道警署来了人。
翟远道叹了口气,理理衣服便要出门去丢这个脸,然行至房门又被妻子一把拉住,一言不合便伸手去扒他衣服:
“多大年纪的人了,不说你自个儿当众食言害不害臊?就是今儿个你直接去声明了延缓一月,信不信明日你那些好爷儿们就登门拜访要你好看!”
迟女英是知晓那些男人堆儿里拥出的所谓爷们儿有多难缠。若是任由丈夫这般挺直了身子出去,怕是没过几日他就得上桌赔礼,醉醺醺吐个天昏地暗横着回来。
“那也不能扒我衣服哇!这青天白日的你你你——”
翟远道坚守底线誓死不从。
直至挨了一耳光后才乖乖躺进被子里。
迟女英用热毛巾敷他面颊,随后将旗袍扣子解开一粒,头发揉乱,急匆匆跑下楼,迎着记者们一阵一阵闪破天的灯光,满脸歉意的告诉众人翟远道昨夜染了风寒又贪了酒,半夜里便额头滚烫满面发红身子发软,她照料了一宿才刚睡着……总归是不能出声儿了。
警署来的人本是不信,结果一上楼就瞧见翟远道山芋一般色泽的脸皮,犹豫一会儿,终是没敢靠近,简单慰问几句便匆匆离开了。
此后数日,家中电话总响个不停。
路家——
路景然一连打了三通,才终于接通。简单问候几句后,她直言道:
“翟伯伯,有推荐的侦探吗?”
仅凭沈岚一人外出调查实在受限,她还需要一个业务能力强且更可信的侦探。不过目前就她的身份而言,大抵是讨不到这样厉害的人,只得求助翟远道试上一试。
她记得父亲曾感叹道为商之艰,酒意上头时道起翟远道白手起家所受的磨难那是滔滔不绝。那时路景然只当醉言并未细听,如今回想起来,大抵是父亲敬佩他这一路摔过、伤过、反抗过、妥协过,最后稳坐如今地位,还能保持点初衷实在不易。
翟远道沉吟良久,念出一段电话号码。
安东信,这名字她从未听过,不过既然这人家中能单独装个座机电话,总归是身家不错的,想来也成过多次单。
她将电话拨过去,拜托那人去调查董海动向,查看莱尔棉织厂里是否存在多出的棉货皮革。
她的货被调换了,那么换去哪了,总要有个方向的。她早就想这么做了,只是苦于沈岚岁小人轻,经验不足之人初试董海这般的目标,恐十有九成以失败告终。届时惊动了对方,怕是她连自己厂里的人都联系不到了。
而今自己这边的人都是压紧了肚子擀出肠子,估计也吐不出什么话了,是时候从对方入手了。
此外……
“沈岚这人你有接触吗?也查下他的底细。”
于她而言,沈岚是实打实的天降之人,巧合的时间,巧合的地点,巧合的顺心,且格外主动,可占尽了所有‘巧合’的他,当真只是巧合吗?
她自然心有疑虑。
怎奈何他身手实在不错,又乖巧听话,价格还比寻常侦探低了数倍,试一试,似乎也未尝不可。若是可以,她打算长期雇佣;若是不可……便趁着他所知不多时直接了结了这场交易罢。
今日记者少了很多,零零散散不仔细瞧还真看不出其身影。
路景然朝窗外望去,知晓长旅之事大抵是过了风头。眼下乱世之际,事件频发,相比于工厂争斗的腌臢事,百姓们更关心每日战况时事,国家党会政策,记者们需得争取到风口上的新闻才能印上报刊有钱拿,他们总不能一直守着她饿死。
照这样下去,不出七日她便能出门了。
沈岚带回来的书信她都看过了,字迹是徐老三和孙平望本人的字迹,但是她总觉得后者有所隐瞒,得亲自去一趟才行。
她问这二人杜二勇可曾与他们提过家中事。
徐老三书写流畅简言道之那孩子是逃亡过来的,至亲之人都死在路上,余的也没有旁的亲戚了,所有他才觉得他可怜。
孙平望却是下笔顿挫,犹犹豫豫令笔墨晕透纸面,一副不愿多谈的样子。
沈岚道孙平望已经知晓杜二勇死了,哭嚎得厉害,听闻他还去了那间烧焦了的房间里,给人收了尸。如今整个人都恹恹的跟死了爹似的,昏昏沉沉不知年月,屋里头一股子酒气。
何至于此呢?
路景然难以想象这两人从相识到一方身死不过月余,何至于产生如此紧密的情义?
一定有问题,她这般肯定着,一定有什么是他藏着掖着羞于承认的原因。
辽宁沈阳人士,父母双亡。
路景然唯一能想到的便是九一八事变导致东北全境沦陷,他一家一路南逃至沿海富庶地区以谋生,然天灾人祸匪患横行,身无分文意志不坚之人活不过这一路艰险,他定然有点身家败在路上才能安然无恙抵达上海。
这上海,或许也有他所执着投靠之人。
“我记得你说,杜二勇是被熟人所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