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群英会（上）

娄昭君在门外廊下仔细听完苏绰的话，沉默片刻后向月姝轻叹一声：

“夫君原先只说这苏先生是‘麒麟之才’，可遇而不可求。方才听他一席话条理清楚、言之有物，谈吐举动间确实不是一般人物。我平日里自诩识人有术，今日却也不得不佩服夫君这一双慧眼了。”

说完，娄昭君却又自言自语道：

“难道夫君真的会望气不成？那怎么也没听他说起过……”

月姝眉目低垂，轻声搭话：

“郎君虽是出身寒微，但一路行来身旁却是贵人不断，想来是天命中意的，有一些奇遇也当是可以理解。”

娄昭君莞尔一笑：“你这番解释倒是有趣，希望夫君真的是天命属意吧。”说完，娄昭君便转身吩咐身旁侍女：

“你们几人进去布酒，务必要仔细周到，布完酒后再拨一拨香炉。”

几位侍女轻声称诺，娄昭君便笼袖领着众人入内。

正在座中侃侃而谈用兵之道的苏绰见娄昭君进来立刻噤了声，转而起身向其见礼，众人也俱是一般起身施礼问好。

娄昭君展颜一笑：

“俱是自家人，何须如此外道！”

说着，娄昭君小声安排侍女布酒，待侍女布酒完毕，娄昭君便转向高欢温声道：

“妾身方才行至廊下，恰好听到苏先生言及夫君懂得望气之术，素闻此术玄妙，能洞察人之气运与品性。妾身一介女流，平日里虽不甚涉猎此道，但心中却也好奇不已，向往久矣。

今日恰逢此等佳宴，高朋满座，英才济济。夫君若是能借此良机，评说一番在座诸位亲朋的气运与才情，定能让这宴席更添几分雅趣与深意，也能让妾身得以一窥望气之术的奥妙，不知夫君意下如何？”

高欢当即心中便明白了娄昭君的意思，不由得暗叹一声娶妻娶贤当真是至理名言。

当下也不推辞，扫视一圈众人朗声问道：

“诸位都有此意吗？”

侯景动作夸张的朝娄昭君拜了一拜，表情作怪：

“既是嫂夫人吩咐，贺六浑你只管听命便是！怎恁多闲话？”

高欢哈哈大笑，长身而起凝声道：

“既是万景也十分好奇，那我今日勉力评说一番就是！不过，我可要事先言明，传我望气术的那位仙师，乃是一位高深莫测、仙风道骨之人，他老人家曾严肃告诫于我，此术非同小可，不得随意在人前卖弄，以防引起世俗众人误解，坏了术法的清静。

只因今日在场诸位俱不是外人，皆是我高欢情谊深厚、志趣相投的知己，我这才敢斗胆卖弄一二，权当是为这次欢聚一堂添些雅趣。还望诸位今日听完便罢，将此事深藏心底，勿要向外宣扬才好，以免违背仙师的教诲，也免得让这望气之术沦为俗世谈资。”

众人本就被这等玄妙之术勾起了兴趣，闻言哪还有其他想法，一个个都说听完便罢，定然不会胡乱外传。

高欢见众人皆敛声屏气，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一个个专注的模样仿佛自己即将道出惊天秘辛，他不由得心中莞尔，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高欢自然不会什么望气之术，在他的理解中，那些所谓的望气，不过是军师谋士们的小把戏，借以提升谋主的威信罢了。但在场这些人，皆是各有际遇、身负大才的俊杰，他们的所谓“气运”与能力，高欢却是心知肚明。高欢心中暗自思忖，既然众人如此期待，今日便借着这望气之名，好生说上一些话，也好让这些未来的风云人物，提前感受一番他“天命之子”所带来的震撼。

于是高欢清了清嗓子，目光在众人脸上缓缓扫过。沉吟片刻，便凝声开口：

“方才万景出言起哄，想来是最为好奇，那便从万景开始论起。我与万景相交最早，料也不必有何忌讳，如此我便直言了！”

侯景闻言瞪大眼睛看向高欢，神情十分紧张，呐呐道：

“你我还忌讳个甚么，直说便是！”

高欢闻言微微闭目，仿若在感应着什么玄妙的气息。片刻睁开眼睛，看向侯景悠然开口：

“万景周身气韵着实令人惊叹。气韵之强，仿若能撕裂长空，震碎山岳，此乃猛将破军之气。你武勇过人，在沙场上定能所向披靡，斩将夺旗，令敌军闻风丧胆。”

侯景听闻此言，眸中精光一闪，面上不自觉流露出一丝傲然之色，嘿嘿道：

“贺六浑真乃神人也，他日我老侯定要让贺六浑今日之言成真，让天下人见识老侯的武勇！”

高欢微微颔首，却又微叹一声。

侯景见状重新紧张起来：

“可是有什么不妥？”

“万景，你气韵虽强，可隐约还夹杂着一丝阴鸷之气，似有心机深沉、手段狠辣之兆。未来在军中，你或许会因这股气，行事果决，善于谋略，能在复杂的军政局势中，巧妙周旋，为自己谋得更大的权势与利益，但也需谨防这阴鸷之气过盛，引得旁人猜忌与防范，甚至招来不必要的祸端！”

高欢说完这番话，目光闪动望向侯景，他觉得自己已经提醒得非常明显，几乎就差直言对方前世行径，现在就看这位“宇宙大将军”能领悟多少了。

许是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侯景却是并没有高欢想象的那么不悦，反而挠了挠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

“怪道你在武川时还说什么遗臭万年之类的混账话，以前还老是让我收敛性子，原来你贺六浑是真会这个啊！

你放心，既然此时已经知道，我老侯以后小心注意便是！定不会做什么引人猜忌的事儿！”

娄昭君也轻笑搭话：

“万景为人耿直，却也不能算是什么不足之处，日后如果能像夫君说的那样，在沙场上所向披靡也是一件壮事。”

侯景闻言登时喜笑颜开：

“嫂夫人说的极是！老侯日后做一员猛将便罢了。”

高欢闻言心内暗自松了一口气，不再多言。

顿了顿，高欢复又看向苏绰，接着道：

“令绰身上气韵清朗，远观之如松间明月，高洁明亮。此气毫无疑问代表令绰学识渊博、处世清明，日后不仅能在文坛上大放异彩，以笔为剑，写出流传千古的华章，引领文风之变；

在政事上，令绰亦能有所建树，成为造福百姓的名儒硕师。令绰熟谙治国理政之道，深知民生疾苦。你为官，必能清正廉洁，公正无私；为政，必能使一方百姓安居乐业。令绰之名，必将在青史留名，成为后世为官者的楷模，为百姓所敬仰。”

苏绰自从结识高欢之后，几乎无时无刻不在被各种变着花样赞誉，已经慢慢习惯了高欢的语言风格。但饶是如此，听到这些评价时眸中还是闪过一丝惊喜，忙拱手道：

“若真是能如军主所言，令绰实感念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