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坏喽，又是个无耻老登

讲座设在学院小礼堂，能够容纳三四百人。

前来参加讲座的基本上都是物院的学生，而且有很大一部分，是被辅导员强制任务摇来的大一、大二新生。

沈周和季哥到时，礼堂已乌泱泱坐满大半，他们找到后排靠中间的两个位置坐下，看着周围叽叽喳喳的一群本科生小登，觉得自己也跟着年轻许多。

“唉，真羡慕他们。要是我当年本科毕业就去工作多好，不是做科研的料子，硬上也是蹉跎时光。”季哥感慨，“沈周，你当初为啥决定读研。”

“因为我打小就想当科学家。”沈周答。

季哥傻眼，愣愣地挠了挠头，听不出沈周是真心话还是在屁他玩儿。

“那你会不会有某些时刻，感觉读研和自己想象中的不一样，特别后悔考上研究生？”他又问。

“有过吧……”

突然，眼前一黑。

小礼堂的灯光全部熄灭，只剩下主讲台还亮着黯淡的光线，讲台后的巨幕投影屏上几个黑体大字清晰闪亮：凝聚态物理中的量子场论。

讲座就要开始了。

“量子场论，这玩意儿我听不懂啊。”身旁，季哥小声嘀咕，“烧太久材料，都快忘记自己是搞物理的了。”

沈周没搭话，认真地看向主讲台。

钱老死后，他被转到马导手下，马导无情否定了他之前的一切研究工作，按头让他烧炉子时，他确实产生过后悔读研的念头。

但是现在嘛……时过境迁，大不相同。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他要读破苍穹。

主讲台上，王院长做了个简短的开场白，便隆重请出了本次讲座的主讲人，来自燕京大学物理科学学院的李教授，场内掌声雷动，沈周也跟着拍巴掌。

昏暗的灯光中，他瞧见李教授从第一排的座位站起，踏上主讲台，而就在起身的前一刻，他似乎还在与身旁坐着的马导相谈甚欢。

沈周心中忽然冒出不好的预感。

他已习惯于把“马导”和“坏事”联系在一起，马导科研能力虽差，舔人的本领却是一等一的，若是这位李教授被马导忽悠瘸了……

“不至于吧……”沈周眉头紧锁。

李教授看着是个正经做研究的，不至于被马导忽悠两句，就大庭广众之下为难他一个普本研究生吧？

大屏幕上，幻灯片滚动。

李教授不知说了件什么幽默诙谐的趣事，引出讲台下一蓬快活的笑声。

气氛好像不错。

沈周放松了些，压住心头的不安，不再胡想乱想，将注意力集中到讲座本身。

这是场科普性质的讲座，主要内容是量子场论在物理计算中的应用。

李教授深谙讲座的艺术，言语有趣，深入浅出。哪怕是从未接触过量子场论的本科生，也能很轻松地跟上他的思路，对量子场论的概念及应用有个初步了解。

在一片轻松欢快，同时又不失科学严谨的气氛中，时长两小时的讲座很快进入尾声。

沈周伸了个懒腰，如同爽看了一部电影般感到轻松惬意，从讲座中看，他感觉李教授是个不错的人，并打定主意待会儿散场后去套套近乎。

“大家既然选择了物理专业，我想都是怀揣着高远的理想，具有一定追求和抱负的……”

讲座最后，李教授作物理学界的老前辈，开始熟练地同小礼堂中这批青涩的幼苗们谈理想、灌鸡汤。

“有人可能要说了，我学物理是为了以后更好地找工作、赚大钱，人都是要吃饭的，这无可厚非。不过我更要说，既然选择了物理，就不能事事以金钱为导向，物理是一门纯粹的学科，你必须以一颗纯粹的心来对待……”

沈周听的挺感动，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接着李教授又说：“讲座开始前啊，我和你们的王院长聊了聊。王院长很高兴地对我说，学院里出了个拔尖儿的学生，才研二就和外边公司谈下了上百万的大项目……”

诶，这不是说他吗？沈周往上坐了坐。

礼堂中也泛起一阵窃窃私语，有不少人都提到了“沈周”的名字，一顿牛啊神啊羡慕嫉妒恨的吹捧。

李教授涵养很好，耐心地等待礼堂安静下来。

然后话锋一转：“这个学生的能力当然很强，我听了都自愧不如。但这里，我要说一句得罪王院长的话，其实这种事情啊，我认为不该太过宣传。”

“诶这老登说什么屁话。”季哥小声嘀咕。

“我觉得他说得挺对。”沈周帮李教授说话，“本来就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事，低调点好。”

台上，李教授单手插兜，姿态潇洒。

“搞应用、做项目，这很好。”他欲抑先扬，“但过度宣传项目、宣传金钱，这就很容易带起一阵浮躁的风气。如果年轻人都受此影响，一股脑儿地钻营钱啊名的，那么谁来潜心做研究、真正推动科学的发展呢？”

到这儿，沈周都没听出什么问题。

赚钱没错，但怀着一颗功利性做学术，不但研究做不好，钱也大概率赚不到。

若是李教授到此为止就挺好，可是他又说了：“……而且我听说啊，那位签项目的学生，主要是靠他前导师留下的资料，才造出了一种碳硅材料，他本身在这个项目中的贡献是很小的。”

“我不是说做实验不好，但实验谁都能做，实验背后的原理和方法，才是真正重要的东西。照着操作手册制成一件物品，不是值得夸耀的事。唉……”

李教授一声长叹，而沈周已经不再笑了。

“我与你们院的钱教授，以前是很好的同事。实在是没想到，老钱居然会教出这种学生，可见……”

可见他自己也不是什么品德高尚的人。

李教授没有把话说全，但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明白了。

此时，沈周已彻底认识到自己就是个煞笔，他的脸色难看的比没有亮灯的小礼堂还要黑，一想到自己刚才还帮李教授说话，就感到恶心。

“……大家如果有什么疑问、或者有什么感兴趣的地方，不用不好意思，都可以大胆提出来。”

互动环节，台下的本科生们大多羞涩，还在犹豫着要不要起身发言，一片寂静中，沈周高高举起手。

毫无疑问，他被选中提问，话筒远远地传过来。

沈周本意是想客客气气地提出质疑，谁知嘴巴却不听使唤，直抒胸臆：

“……你放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