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你根本不懂曹操
曹纯听闻此话,当即嘴角一抽就想要动手,但是却被曹操不动声色的伸手拦住。
“这位小兄弟,我是东阿的粮商,临近秋收,见你田土长势不错,因此来询价的。”
曹操简单的一句话,神情自然毫无慌乱。
陈仪仔细打量着眼前的人,目光沉凝、笑容和蔼,但是气质里却透出一种豪迈之感,个头虽不高,但气势却十足,想来不会一般人。
他摸不清底细,但如今战乱时还敢出来走商,说明其人身份背景的确不凡,他眉头稍微舒展了些,却叹道:“土地不是我的,归秦亭邓氏所有,他们只是租给我了,有五成的收成,都要交租。”
“五成!?”
曹操诧异的前倾了些,这足以说明此人的确有几分才学,这些当地豪族才会愿意用五成去结交他。
要知道,在其他地方,都只给吃饱饭的粮食,其他全部上缴,甚至种地的都是自家没有人权的家奴。
家奴的地位甚至还不如牛马。
“无妨,”曹操面露微笑,朗声而言,接着道:“其他的我也收,只要能为商货之物皆可。”
“你这里,可有好酒?”
有余粮者,除却储藏之粮,余下大多会用于酿酒,这些年各地禁酒令频频颁布,唯独东阿、范县未曾有,自陈留以西,酒颇为稀缺,以东则丰沛。
走商的大多会自东郡、济南、谯国一带购美酒,走去西边卖。
当然,近几年没有多少商人了,毕竟时局纷乱,世道不通。
“有。”
陈仪拍了拍手,脸色稍微好看了些。
他弯腰捡起了竹篮,拾起里面的面团,看了一眼之后,道:“我这倒是有些美食、美酒。”
“这样,你们去买一只鸡来,我给炖了,我再拿出自制美食,保管两位从未吃过,今日便可把酒言欢,让你们暂且歇脚,如何??”
从未吃过?好大的口气。
曹操和曹纯对视一眼,觉得这小子年岁不高,见识不一定广博,竟然敢说出这样的话,也是狂妄自大,但既然敢说,恐怕也的确是山珍野味、珍馐美食。
“好。”
曹操负手而笑,让曹纯取钱下坡去买几只鸡来。
……
傍晚。
陈仪从厨房到了茅屋正堂,端来了香喷喷的鸡汤,以及一屉老面馒头。
曹纯看到时当场愣住。
“这就是你说的从未吃过的美食?”
“你吃过没有?”陈仪面色平静的问道。
“没有。”
曹纯很想说这绝不是美食,肉不算肉,饼不算饼。
等等……
他忽然灵机一闪,回想起了什么,拿起一个白乎乎的馒头仔细端详,片刻之后抬头问道:“这是不是用今日你扔在地上的那面团做的?”
陈仪一愣,古铜色的俊脸稍微红了一下,好在不容易看出来。
“不是。”
他轻描淡写的否认道。
曹纯觉得心被揪了一下,感觉冰冰的,就有一种自己是特意来送鸡的错觉。
正要再喝骂几句的时候,听闻身旁传来了大兄沉稳的声音。
“此物比干粮软,口感虽生涩但好下咽,热时软乎,凉时亦可饱腹,因是用麦粉制成,但我的确不懂如何能制成如此绵软蓬松,倒是也不算食言,我的确从未吃过。”
“它的好处不只在这里!”陈仪当即坐在主位上,家中无案牍,陈仪用的是一张老旧的木案制成,曹操和曹纯在另一端并排同席,这让曹纯浑身不自在。
坐姿都要向右偏一些。
“还有何好处?”
曹操饶有兴致的盯着陈仪。
“祭祀!”陈仪拿起了一个馒头,笑着说道:“以往祭祀,需摆放豕首、羊首,有时需以人头为祭,大户人家礼祭繁多,消耗巨甚,用面团来捏,可以捏成祭首的模样。”
“噢?竟如此神奇?”曹操眉开眼笑,不免又诧异的多端详了许久。
眼下刚刚在兖州站稳脚跟,时值秋收,祭祀之处实在太多,若是能有此物代替,省却了不知多少粮食。
曹操已然是有些动心,他本身是务实的人,现在有减轻开支之法,自然不会无视。
“此物称作什么?”曹纯亦是深思之后,颇为好奇的问道。
“既然,是用面团揉成首级状以用于祭祀,其本身又是一种饼,”陈仪抬头思索,喃喃自语,“在我的家乡,这又可以叫做粑,那就叫祭粑。”
曹操:“……”
曹纯笑着伸手去笼屉里,满脸兴致:“好,好,那给我来个大的!我要大祭——”
“可以了!别说出来!”陈仪连忙伸手止住他:“还可以叫馒头,意为蛮人首级,还是叫这个吧。”
“你们多吃几个,我吃点亏,喝点鸡汤吧。”
陈仪自顾自的乘了一大碗,又拿了酒来供二人吃食,气氛逐渐融洽起来。
曹操自称卫司,无字。
是自东阿而来的游商,不光是贩卖粮食,也有盐铁凭引在手,可以售卖镔铁、细盐,到各处收取粮食、香辛等等,亦是为了囤货。
故此陈仪逐步认定,眼前之人便是一个大家族的商贾,有卓识远见,想囤货发战争财。
是个投机倒把之人。
这种人虽然可耻,但的确有眼光、有本事,最重要的是有人脉。
盐铁营生现今依旧制,置盐官监管,允许私营,同时也有官营的盐井,章帝时期曾经试图恢复国营,禁止私营,但是遭到了强烈反对,其中大司农郑众更是不顾生死毫不动摇,所以不了了之。
现在能够拿到凭引,专营盐铁的人,要么家族人脉广博,要么就是社团实力强悍。
故此心中也就放下了些许防备,交谈自然天南地北到处相谈。
酒过三巡之后,曹操忽然压低了声音,道:“方才初见时,你说你就算是死,也不会去东郡府衙递一封策论,这是为何?那曹孟德推行唯才是举,难道出身贫微但有才能之士的机会?”
“还是说,你觉得曹孟德非明主,乃是庸碌之辈?”说这话的时候,曹操的眼角闪过一丝不被察觉的锐利。
自荥阳汴水大败,他常被提及此战,诸侯讥讽无数,袁氏兄弟更是将他看为莽夫,曹操从不在意人言,可这不代表,他被人看轻时不会有怒火。
“你懂曹公?你根本不懂,这里面水很深的。”
啪嗒。
曹纯将手中的箸放下,坐得稍微端正了些。
曹操则是愣了半晌,才展颜而笑:“这么说,你很懂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