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苦涩的热闹

元旦这天下午，天气反常，一点儿也不冷，我和安鸿坐在城河公园的草坪上。安鸿很遗憾地告诉我：“你昨天下午错过好戏了！你放学后走得那么快，我到处找你。”

他给我说起张混子父母干架的事：

“昨天下午，我放学回家路上，看见好多人围在张混子家门前。我跑过去一看，张混子他妈和他爸正挽在一起。他爸把他妈推倒在地，又是用拳头砸，又是用脚踹，他妈像一头肥猪一样趴在地上连嚎带叫，一把鼻涕一把泪。围的人都在看热闹，没人管……”

张混子家卖肉赚了好多钱，结果他爸却染上了毒瘾，把卖肉赚的钱吸完不说，还把新买的一套商品房也搭进去了，现在只好住到他家老宅子的平房里了。张混子他爸在戒毒所戒了半年，但没彻底戒掉，回家后仍偷着吸。他毒瘾犯了死活不顾，没钱了就偷就骗，偷张混子他妈买肉的钱，骗亲戚家的钱。今天可能是偷钱时和老婆起了冲突。别看他吸毒吸得骨瘦如柴，瘦骨嶙峋，但到底是男人，有猛劲，有爆发力，所以两口子干起架来，他仍处于绝对上风。但张混子到底还是偏向他妈，他一边吼围观的人：“看啥看？都滚开！”一边使劲推拉他爸。后来居委会的人打了110，才把他爸拉走了。

安鸿给我学说的时候特别开心，眉飞色舞：“他们刚开始是在屋子里吵，声音很大，后来吵着吵着，就拉拉扯扯到大街上了。可能是他爸偷了钱往外逃，他妈紧跟着追出来，死拽着他爸，两人就在当街上干起来了。路上的人都围过来看热闹，他们仍不罢手。”

安鸿给我模仿张混子的母亲在大街上冲她老汉母老虎似的嚎叫：

“你个害人精，大烟鬼！把俺娘俩害到啥时候啊？把亲戚朋友害到啥时候啊？咋不出门叫车撞死呢！咋不一跤摔死呢……”

我一边听一边故意哈哈大笑。因为我其实并不想笑，也并不觉得有多好笑，有多热闹，我只是为了让安鸿开心而已。我今天给他发短信，是为了叫他来城河边，给他看样东西，而不是为了听张混子他妈的嚎叫。虽然张混子也欺负过我，但我不知为什么对他并不怎么憎恨，也不怎么同情，是一种说不清的奇怪的感觉。虽然张混子他妈也蛮可怜的，就像我母亲当初被王老爸打的时候那样。但她那么胖，太难看了，还那么凶，有时候还欺行霸市，撒泼耍横，我就不想同情她了。她也可能根本不在乎她丈夫的拳脚，因为她的肉那么多，她丈夫揍她，应该跟给她挠痒痒差不多吧。

对于张混子他爸，现在落到这种地步，我倒觉得挺可怜的。她房子没了，钱也没了，身体也没了，再还被大家像躲新冠病毒似的躲着，我想大家是不是有点儿落井下石了？这恐怕是不对的。还有，张混子之所以学坏，虽说和他家情况有关，但周围的人们就没一点责任吗，他们起到了应该帮助的作用吗，伸出了援助之手吗？难道毒品之害只应该他们一家人承担吗，难道谁感染了病毒就是谁一个人的责任吗……对这些我说不清，但我总是怀疑啊。

安鸿继续乐此不疲地表演着，简直跟个戏精一样。他还说张混子母亲的衣服都被撕破了，把胸脯都露出来了，满嘴的唾沫，手不停地拍打着地面，一把鼻涕一把泪，到处乱吐乱抹……

安鸿边说边模仿着张混子母亲当时的动作。我被他逗得哈哈大笑，但没有开始笑得那么嗨了，有些勉强，安鸿马上感觉到了。

“噢——对了，你今天到底要给我看什么重要的东东？快拿出来给我看吧。”

我这才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给了他：

“你能把这个交给安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