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肖像

晨光从半开的窗棂洒进来，透过竹帘，在地板上画出细长的斑驳光影。谢川坐在画桌前，握着毛笔，细细描摹一幅未完成的肖像。他的画室不大，但墙上挂满了各种未完成的画作：有些只勾勒出几笔轮廓，有些已经染上了浓重的墨色。窗外传来街边早市的吆喝声，稀稀拉拉的人声衬托出房间里的安静。

一只信鸽停在窗外的竹架上，脚上绑着一小卷信件。谢川放下笔，伸手接过那封信。信纸上是一行隽秀的小楷：“谢先生，请为我绘一幅肖像——一幅理想中的自己。”信末落款是“林安”。

第二天，林安如约而至。他是一位年过花甲的老人，穿一件素净的灰布长袍，手上提着一只檀木箱。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语调从容：“谢先生久闻大名。麻烦你帮我完成一个小心愿。”

“您希望我怎么画这幅肖像？”谢川问。

林安站在窗边，注视着外面渐浓的秋意，过了片刻才开口：“画出我希望成为的样子，不必是现在的我。”话语里带着一丝说不清的意味，像是一杯温热的茶，不急不缓地散出香气。

谢川沉默了一瞬，轻轻点头：“我明白了。”

画室里安静极了，只有毛笔在纸上划动的轻响。谢川专注于勾勒林安的轮廓，他发现老人虽然气质沉稳，但眉宇间似乎总有些不为人知的隐约惆怅。这种惆怅不像遗憾，更像是经过时光沉淀后的释然。

在一次短暂的休息中，林安问：“谢先生，你画过自己吗？”

谢川一愣，摇了摇头。“从没画过，总觉得不值得画。”

林安轻轻笑了。“画家不画自己，就像人总不肯面对镜子。其实镜子里的样子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怎么看它。”

这句话让谢川不禁停下了笔。他盯着画纸上林安未完成的双眼，似乎在那双眼睛里也看到了自己未完成的某种东西。

谢川开始不自觉地将自己的感悟融入画作。他在画中描摹的不只是林安的面貌，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静与笃定。每次林安来到画室，他都会带来一些小故事：少年时求学的艰难、中年时事业的拼搏、老年时的放手与释然。这些故事平淡，却让谢川渐渐感受到一种厚重的生命力。

“您为什么说是‘理想中的自己’？”一次，谢川终于问道。

林安沉吟片刻，回答得很随意：“理想不一定是年轻、无皱纹的样子。只是希望这幅画能提醒我，什么才是真正重要的。”他的目光落在窗外，仿佛那些树影间隐藏着答案。

画终于完成的那天，谢川最后一笔收尾时，手微微发抖。他抬头看向林安，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笃定。

林安注视着画作许久，没有说话。最终，他只是轻轻地笑了一下：“果然是谢先生的手笔。”他转身离开时，那只檀木箱放在了画桌上。

谢川打开箱子，发现里面是一面古旧的铜镜，边框上刻着细腻的藤蔓花纹。他怔了片刻，将镜子轻轻托起。镜中映出他的面孔，略显疲惫，却藏着他从未留意过的温柔与韧性。

镜子的背面刻着一行字：“画是给别人的，镜子是给你的。”

谢川握着镜子，低低地笑了。这一次，他决定尝试为自己画一幅肖像，但不是“理想中的自己”，而是一个正在努力生活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