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妙想
打生桩，就是建筑工程动工前，将人活埋进工地内，以确保工程顺利的一种仪式。
周彪咀嚼这个词，片刻冲女孩大大的皱起眉头：“请不要侮辱我的职业素养。”
“怎么说？”女孩不解。
“首先，混凝土压根封不住尸体腐烂的臭气。其次，现在打一立方灰，要多少人配合，多少人旁站？把一具尸体埋进工地，要在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堵住这么多人的嘴，太不现实，”周彪呼气：
“我的尸体，你是怎么找的？”
“还能怎么找？这里走走，那里敲敲。”女孩撇嘴，摸了摸她的指甲，语气冷淡：
“噢，我懂啦，你是在怀疑我粗心找漏了。可你的专业素养不是应该告诉你，挖掘机是一门精细的机械，所以我的心思也该细腻的很么。”
“……像你说的，术业有专攻，”周彪话题转移的生硬：“擅长捉鬼驱邪的人，多半也会寻尸访穴。”
“你拿那老头和我比？我……”女孩抹了下胸口，平复心情：“算啦，你很懂嘛，风水先生的事。”
周彪张了张嘴。
自己记忆虽被混乱尘封，但只要接触到某些关键字，就能撬出其中一些信息。
比如现在，“风水”二字让一些久远的往事被想起——
这个工地总会被人忌讳，说风水实在不好，前因后果还稍许有些复杂。
与冥冥中的印象不同，这个世界的航天科技发展的实在迅猛，连非洲小国都在努力弄上几个窜天猴。
因为，地外探索从华而不实的烧钱奇观，到可以真金白银的大量变现，似乎只差了窗户纸般的最后一步。
为了尽早捅破最后这点薄薄的障碍，世界范围内，大量航空城在加速兴起。
这工地所在原本是个籍籍无名的小县城，乘着这股浪潮，在以瞠目结舌的速度被改建成科技化的都市。
土木人的好时代好像来了。
眼前这片被月光照亮着的工地，便是航天城改造的一个关键节点，其盈利点多如繁星。
从招标，投标，到开工。每个步骤背后，不知隐藏着多少觥筹交错和步步惊心的算计。
在人情场中，作为施工方厮杀出的胜者，原本撸起袖子想要大干一场。
然而。
施工的步调被一而再再而三的吊诡事件打乱。
不是今天这里开裂，就是机械趴窝。即便不计代价准备好了足以克服一切的物资和材料，又迎头撞上导致停工的累月大雨……
无数意外堆叠。
第一家施工单位被折磨的不轻，最终体面的退场，机会留给有缘人。
可第二家，第三家，第四家……无论后继者有多小心多努力，意外的发生概率总在变本加厉。
土木人总是有些迷信的，大家都说这里遭了邪。
整个工程也变成了烫手山芋，也正是如此，才让捡到漏的成了周彪工作的公司——
是虽隶属大集团，但需要自负盈亏的地方分公司。实力不算很强，再往上走一点就能得到集团的承认，往下掉一点便会沦为皮包公司。
这任领导把未来都赌在了这个工程上。
工地既然遭邪，就该驱邪。
杀鸡，放炮，请大和尚、老道士来念经，唱傩戏……
周彪见过不少，也见过自己领导边额头冒着豆大汗珠默念菩萨保佑，边在袖子底下搓十字架。
经过一场盛大的法事，似乎万事俱备。
偏偏。
偏偏有个风水先生拿到酬金后，指着工地阴风阵阵的角落，嘟囔了句：
“那里可能有个古墓，大墓，还有古刹遗址。”
毕恭毕敬请来的风水大师马上被当江湖骗子赶了出去。
开玩笑，真有古墓，不就要请考古队来调查，请专家来对工地重新设计，规划了吗？
到时候捡来的工程说不定要黄掉，就算最终更改了设计，决定仍是周彪的公司继续施工，中间又要耽搁多少时间和金钱？
小公司经不起这种折腾，工期哪怕只延误一个月，资金链都有断裂的风险。
可后续的勘测……证实风水先生所言非虚。
周彪只记得自己的领导抽了一宿的烟，眼睛红的像出血：“……那古墓，我们得挖掉。”
“找个晚上，一晚上搞好。挖出来的东西大家分了，就当啥都没发生。哈哈，怕啥？我以前干过的，挖出来好大的化石，给敲碎了熬汤！”
那天晚上，跟这个领导交情过命的施工队出动了几台挖机。
可是，施工队的挖机师傅，望着大腿上挖出来的明器，似被摄了心魄，鬼使神差的，拨通了某位网络鉴宝师的直播间。
那天晚上，警笛声空前。
踌躇满志的领导锒铛入狱，他算硬气，顶下了所有，似乎早有心理准备进去踩缝纫机。
集团公司派来擦屁股的人却没安排周彪的后续，只是让自己原地待命。
待命。
拿着基本工资待命。
考古队来了又来，好像什么也没研究出来。
周彪只能在这白白蹉跎，连辞职也难。
毕竟，随着考古深入，谁都不知道这事的影响会不会进一步扩大，扩大到集团公司不得不再找人背锅的地步。
周彪这个原领导的嫡系，不是背锅的上佳人选么？
……他只记得自己后来一直在工地厮混了。
只是，这被关键词挖掘出的记忆依旧混乱，甚至有前后矛盾的地方，但总比之前两眼一黑强。
在去找那老头的路上。
周彪思考：“我会变成鬼，会不会和那古墓有关？”
“不知道，我只是一台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小挖掘机，你说的呀，‘术业有专攻’！”女孩耸肩，她还在记恨周彪之前的话。
周彪没管：“你呢，你是不是当初被派去挖墓的挖机之一？”
“不知道，我成精……觉醒前的记忆也是暧昧不清。”
唉。
现在从女孩这里什么都问不出来。
却离那老头很接近了。
未见其人，先闻犬吠。
老头似乎带了两条大狗，周彪能想象大狗扑地嗅闻的模样。
既然曾有风水先生不用现代仪器就看出了古墓所在，便说明这个世界有有真本事的人。
老头是来捉鬼的，别自己的尸体没找到，反而被他给捉去。
周彪决定慎重，转过头对女孩说：“待会儿你藏起来，我去和他交涉。如果事情不对，你可要出来帮忙……我该怎么叫你？”
这问题再不问就晚了，呼救时不知道女孩的名字可不行。
女孩向传来犬吠的方向侧了侧耳朵：“可以的话，我希望你叫我‘尔里’。”
“‘尔里’，你想让你自己叫尔里？”周彪只觉得绕口：“这什么名字。”
“你想啊，你是要去干架的，我作为帮手，名字不该威风一些的好？”自称尔里的女孩自信满满：
“‘瓦尔基里’，女武神，多威风！把里面和‘挖机’读起来差不多的‘瓦基’去掉，不就是尔里了。”
边说，她又拍了拍右臂的二头肌。明明尔里的人形算是娇小，却偏偏给人感觉英武无比。
周彪已经觉得这名字很有说服力，又觉得既然她的指甲是挖机挖斗的话……
那她的二头肌说不定也是液压的。
好有安全感，只是这二头肌的外观好像有点生锈了。
……
夜晚，无人的工地，阴风刺骨。
尔里已经藏起，周彪看着自己距离那老头只有约莫十来步。
老头看上去有些抠搜，绝不是那么仙风道骨。
唯有他带着的两条大黑狗，在不安的呜咽。
这么近这老头都没发现自己。周彪撇嘴，说到底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难道在活人眼中，这阵阴风才是自己的本体？
好奇心浓烈。
周彪决定主动现身。
只见老头狠狠打了个寒颤，他只觉连月光都要被阴寒撕碎。两条大黑狗已经惧怕的在地上匍匐，炸毛失禁。
老头驻足，声音发抖：“敢……敢问何方神圣？”
周彪任由自己好奇心发挥：“你看我像什么？”
“像，像是……”
老头眼睛迷离了一瞬，似在斟酌语言，周彪只觉得自己的好奇心被提到了嗓子眼。
却见老头忽然从腰后抽出一把开山刀，又毫不犹豫朝一条大狗斩去！狗头应声分离，喷溅出的血滴如同豪雨！
周彪没躲开，被狗血淋到身上，刹那间只觉疼痛彻透骨髓。
老头爆出豪迈的笑：“哈哈，老子只听过黄皮子讨口封，还没见过恶鬼也会！来来来，让我好好研究研究你……”
“尔里，救我！”
周彪喊。
她来了。
排山倒海又闲庭信步，莲步间似有履带轰鸣，轻描淡写将老头一把拍开，又把他按在镶钻的指甲下。
仅剩的大狗夹着尾巴，扑上来撕咬尔里的右臂，却只换来满口的碎牙。
老头崩溃：“不可能！我衣服里缝了桃木，邪祟触之即燃，你的手怎么可能碰得到我！”
尔里的指甲在老头背上转圈圈：“你好，你才邪祟。我的手不是手，是Q345B型钢！什么桃木能把这个点了，你告诉我？”
周彪龇牙咧嘴爬起，按着身上的伤口，走到老头面前：“好疼，好疼……好有意思！老头，我问你啊，你要认真回答我。”
老头缩着脑袋，左右张望：“你，你们……我……”
“既然黑狗血对恶鬼真的有效，”周彪的声音已经是压制不住的兴奋和雀跃：
“那黑人的血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