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牺牲

骑士的引擎仍在寒风中嗡鸣，艾薇罗娅从驾驶舱中走出，踏上已经被血水浸透的土地。薄冰在她的长靴下碎裂，如碎骨般嘎吱作响，那些散乱一地的残骸几乎要刺痛她的眼睛。

这可是荣誉？可是牺牲？她不得而知。冻雾与硝烟徘徊不去，遮不住满目横陈的、支离破碎的，是母亲的儿子，妻子的丈夫，孩子的父亲，甚至是将将长大的孩子。

死者的想法与挂念无从得知，只希望生者以荣誉与牺牲修饰，足以让他们为此死而无憾。她想道，看见侍从们回到战场，将散落的钢牌捡起，处理好那些尸体和战利品。

与其他家族不同，多纳尔家族的死者只有一处可去，那就是他们发誓要对抗一生的库什丛林。他们的铭牌会高悬于城墙之上，在风暴中叮当作响，即使死去也将守望着人类的边境。

“艾薇罗娅大人。”侍从的声音从身边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您还好吗？”

“我没事。”她回答道，从侍从手里接过猎刀，来到那头秘蜥龙的尸体旁边。她弯下腰，手指轻轻抚摸着龙的鳞片，感受着那份冰冷且坚硬的质感，还有下面尚未褪尽的凶猛与力量。

为了生存，她默念道，将猎刀刺入，剥下整张龙皮。随后，侍从们接过龙皮，在湍流中洗去上面的血水，赶在低温结冰之前，将其妥善保存在恒温的狩猎箱中。

“老师那边怎么样了？”她问道：“希望他没有遇到什么人员上的损失。”

“克罗泰尔大人还没有遇到像样的猎物。”记分员说道，他刚和另一边的记分员通信过：“也没有侍从丧生，此外，从分数上来看，您这次的成绩要远高于克罗泰尔大人。”

“哦……这样。”艾薇罗娅点了点头，目光再次扫过这片重归寂静的战场：“距离结束还有三个小时，对吧？在家族的历史上，有出现过在三小时内猎杀到类似猎物的记录吗？”

“有过。”一位侍从骑士答道：“但只会出现在丛林深处，这里毕竟还属于外围，像秘蜥龙这样的猛兽，还是相当罕见的。”

“也就是说，我这次考试有大概率是能通过的咯？”艾薇罗娅若有所思地说着，翠眸转向这名金发披肩，面容如少女般娇艳动人的骑士：“我记得你，迪昂·德·多纳尔，那个能在剑术课上和我竞争的男人。”

“这是我的荣幸，艾薇罗娅大人。”迪昂恭敬地向她行礼道：“另外，我认为即使克罗泰尔先生足够幸运，猎杀到了同等份量的猎物，也依然会在结束后算作是您的胜利。”

“……毕竟，从根本上来说，这仅仅只是一场考试？“骑士在稍作思考后，便领悟了对方的意图：“所以，只要能达到叔叔心目中的标准，我其实就已经等于毕业了。”

“正是如此，艾薇罗娅大人。”迪昂说道，“毫无疑问，您方才展现出的技艺堪称卓越，即使放眼整个家族，也无人能及。毕竟根据记载，还从未有过任何一名骑士，能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独自猎杀掉一头成年的秘蜥龙。”

艾薇罗娅轻轻点头，她知道迪昂的话并非奉承，毕竟这些记录都是有迹可循的：“既然如此，我们也不必在这儿继续挨冻了，通知全员，我们要回家了。”

侍从们迅速行动起来，在迪昂的指挥下，剩下的装备和战利品都被仔细打包收纳，确保在归途中不会出现任何损失。艾薇罗娅则是穿行在整个战场，将每个死者的脸都记在心里，为他们竖起一块只有自己能看见的墓碑。

每个人的名字都在她的唇间徘徊，告诉他们，他们的牺牲不会被遗忘。她会将这些记忆都深藏于心，提醒自己生命的脆弱与宝贵，作为自己继续前行的动力。

随着最后一份战利品被妥善安置，艾薇罗娅启动了她的坐骑，引擎的轰鸣声再次在库什丛林中回荡。他们穿过密林，将沿途遇到的野兽驱逐，向多纳尔家族的领地前进。

当他们终于见到熟悉的城墙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城堡的灯火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温暖。随着钟声响起，巨大的闸门被缓缓拉起，让归来的战士能看见他们为之守护的家园。

——终于回来了。

她由衷地松了口气，驾驶着骑士走进机库，而圣物保管员早已在此等候多时。在机库的灯光下，这台机甲上的抓痕显得更加醒目，早已干涸的血迹和碎鳞在锯齿上微微闪耀。

“欢迎回来，艾薇罗娅大人。”圣物保管员恭敬地说道，在他的皮肤上，能看到明显的黑色纹路：“克罗泰尔大人预计将在十五分三十四秒后回家，狩猎晚宴将于七点整开始。”

“谢谢。”艾薇罗娅答道，不知为何，在她的视界里，这名圣物保管员时不时就会变成另一个样子——缥缈、虚幻、而且平平无奇，就连那些常见的机械改造，也都不见了踪影。

这是怎么回事？她有些迷惑地想着，随口和保管员敷衍了几句，便离开了这座钢铁平台。在机库门口，卡洛曼和雪莉这对还没订下的未婚夫妻，已经等候她多时了。

“你们怎么来了？”她随口问道，弯腰将卡洛曼举起，仔细端详了下他变得红润的脸色：“嗯，看样子雪莉把你照顾的很好，谢谢，亲爱的。”

“不用谢，‘姐姐’。”雪莉挑了下眉：“反正用不了几年，我们就会成为真正的家人，现在这些事情，完全可以当做是日后生活里的提前预演。”

“艾薇！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卡洛曼有些羞恼地拍了拍她，让姐姐把自己放回地上：“先祖在上，雪莉就在旁边呢！你怎么能对我做这种……这种让人威严扫地的事情？”

“是、是，十二岁大人。”艾薇罗娅说到一半，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好啦，这次是我不对，之后会补偿你的。”

“你最好说到做到，我亲爱的，只比我大了两岁不到的姐姐。”卡洛曼轻哼了声，有些别扭地抱了她一下：“但是不管怎样……欢迎回来，艾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