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钱娟娟显然多虑了。
就算周彬失去理智,郝洁还没有。周彬为了维护自己不惜和家人撕破脸,郝洁就必然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老公拿刀自戕或者杀人入狱。这样只会亲者痛,仇者快。
所以,在周彬还没被他亲妈彻底逼疯之前,郝洁先一把夺过了他手里的刀,压在了枕头底下,然后捏了捏周彬的手心,叹了声:“傻子。”
护士和保安同时赶到,一方给周彬处理伤口,一方劝周母和钱娟娟离开。
看着同病房其他家属鄙视的眼神,周母何曾受过这种羞辱,瘫在地上坚决不肯走,说这是他们家事,谁都别插手。她可是有高血压心脏病的,谁闹出事儿谁给她养老送终。
保安不敢伸手,问周彬的意思。
周彬全程紧闭双眼配合护士的动作,理都不理,郝洁直接回了句:“你们做不到,就报警。都见血了,眼瞅着都要闹出人命了,你们负责任吗?”
保安一听,懂了,两个小伙子直接架起周母,就要往外拖。
钱娟娟羞臊得满脸通红。
讲真,她是真丢不起这个脸,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也羞得与周母为伍。
为了脸面,她只好凑过去在周母耳边耳语了两句,劝解。
也不知是在周母眼里钱娟娟地位超然,还是钱娟娟真的一字千金,居然兵不血刃地直接把周母给劝动了,自己拍拍屁股起身,利落走人了。
周彬对郝洁一万个抱歉,郝洁则毫不介意,表示他能做到这份上,她已经很感动了。试问天底下没几个男人,能真为了老婆,和老妈翻脸的。
何况她现在确实是个累赘。
说到这里,郝洁突然抬眼认真地问周彬,问他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毕竟他们不过做了三年多夫妻而已,又没有儿女牵绊,这个时候他就算是拍腿走人,她也无话可说。
周彬却直接打断了她的话,劝她不要胡说。现在治疗方案既然已经确定了,那就好好治,别的不要瞎想,也别操心钱的事。
虽说现在生意不比从前,加上房贷车贷,压力是比从前大,但那又如何?钱是王八蛋,没了咱再赚。只要人好好的,那就比啥都强。
郝洁盯着他的眼睛:“你可真想好了?治疗加上后期,可不是一次性小数目,你现在走还来得及,我绝不拦你。”
周彬啧了一声,起身倒水,并不想接她的话。
郝洁又叹了口气,摸摸自己肚皮幽幽说:“也是我不争气,没办法顺顺当当帮你生个孩子,你以后不会怪我吧?”
周彬放下热水瓶,皱着眉头,略有些不高兴地看向郝洁:“你到底还能不能信我了?一样的话非要让我说几遍你才放心?”
郝洁只好识趣地选择闭嘴。这个时候再说这些有的没的,确实挺煞风景。
无论将来如何,今天周彬能做到这份上,她都应该知足。至于未来如何,还是得静观其变,先过了眼下这一关再说。
因为家里有那两尊大佛,周彬压根不想再进家门,只好去饭店打包了点营养餐给郝洁带了回来。
刚一进门,就看见钱娟娟站在病床前,正和郝洁说些什么。
他心里一惊,连忙冲进去,劈头就问钱娟娟为什么阴魂不散又来了。
钱娟娟红着眼圈,我见犹怜:“大哥,我知道你对我有误会,但你的确错怪我了。是妈非要找嫂子麻烦,我可是一直拼命拦着的。可你也知道妈那个脾气,一般人根本拦不住啊……”
“你闭嘴!”周彬啪的一声把外卖拍在床头柜上,“明人不说暗话,今天当着你嫂子的面,你敢说这里面就没你干的好事?”
钱娟娟咬咬唇,可怜巴巴看向郝洁:“嫂子,你也看到了,我是多想拦着妈呀,可是她那张嘴,真的是忒毒了,我也是没办法的呀。你要怪,就怪我没本事吧。”
说着,她打开自己带的食盒,露出里面香气扑鼻的鲜美鱼汤:“嫂子,这是我特意帮你做的鲫鱼汤,对女人养身体最好了。外面饭菜味精多,油盐大,你现在特殊时期,还是少吃点为好。”
钱娟娟突然来这么一出,周彬岂能看不出她那点花花肠子?
黄鼠狼给鸡拜年,绝对没安好心。不就送个鱼汤吗,顺道还挑拨了一下他们夫妻关系,把他辛苦买来的外卖贬的一文不值,也是够了。
周彬真想把她连人带鱼汤都给扔出去,谁料郝洁却笑着道了声谢,冲钱娟娟说了声辛苦。
周彬暗叫不妙,但他又实在没脸说出钱娟娟勾~引他的事,只好忍着脾气听郝洁对钱娟娟冰释前嫌。
钱娟娟顺着杆子就往上爬,亲亲热热掏出勺子就要帮她盛汤。
“不用了,我还不饿,晚点再吃。”郝洁坐起身,笑了笑,又对周彬说,“妈和弟妹回家的路费可别忘多准备点啊,穷家富路,再紧巴也不能路上受委屈。”
钱娟娟一听,笑容立刻凝固在脸上。
回去?她什么时候说要回去了?
想赶她回去,想得美!在事成之前,她是绝对不会回去的,否则岂不是白忙活了?
还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这该死的郝洁,心眼也忒狭窄了!
鱼汤已经送到,人家又赶自己走,钱娟娟再厚脸皮也没办法再强行待下去,只好去了趟洗手间洗洗手,磨磨蹭蹭收拾东西准备撤。
还没走出病房,手机突然响了。
钱娟娟一接通,立刻脸色就变了,颤着嗓音对周彬说,周母刚刚在家晕倒了,这会儿刚醒过来,不敢乱动,打电话求助呢。
周彬愣了愣,回头看了眼郝洁。
郝洁还能说什么?再怎么着那也是他亲妈。亲妈病了,天上下刀子他也得回去,先前再心寒,到了这会儿也微不足道,没看他脸色都紧张坏了?
于是便劝他赶紧回去看看。
周彬头虽破了皮,但不影响正常行动。带着钱娟娟去停车场取了车,就着急忙慌往家赶。
谁知一到家,发现周母什么事都没有,正坐在餐桌前吧唧吧唧啃鸡腿呢。
周彬脸色当即就变了,问钱娟娟什么意思。
钱娟娟也不会隐瞒,摇摇手机笑道:“不好意思大哥,我定了个闹铃,就为了请你回来喝碗鸡汤补补身子。你今天受苦了,妈过意不去,特意去超市买了草鸡回来,顺便让我请你回来,跟你说说心里话。母子哪有隔夜仇,你不能因为拌两句嘴,就听外人的,要把自己亲人往出赶吧?”
周母耳朵尖,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剔着牙问:“啥?往出赶?赶谁,去哪儿?”
钱娟娟撇撇嘴:“不就嫂子嘛,让大哥给我们备回老家的路费呢!”
“反了她了!”周母一听就怒了,筷子一摔,瞪着周彬,“她啥意思?我都同意给她治病了,她还想上天啊!”
周彬冷着脸不接茬,只问一句话:“你们到底走不走?”
周母两手一抱,端坐如钟:“不走!这是我儿子的家,我凭什么要走?”
“那行,”周彬冷笑了声,“你不走,我走!”
说着,进了主卧噼里啪啦一阵收拾。
两分钟后,他突然又黑着脸冲了出来,冲着周母大吼:“谁动了我的保险柜?!”
没错,保险柜被撬了。
里面什么东西都没少,独独少了房产证。
周彬是真的有心卖房了。倒不是缺钱,而是今天被那么一砸,突然就被砸明白了。
他算什么?不就是个移动的钱袋子?
而一个合格钱袋子的自我修养,听话是对的,不听话是要修理的,不能反抗的。反抗就是挑战权威的,天理不容的。
所以,他不能做主治自己老婆,也不能忤逆任何他们的意思。
那一刻,兔死狐悲,他突然就想通了。郝洁先前唠叨了那么多次,他都执迷不悟,还好有这次生老病死的考验,让他突然就通透了。
今天是郝洁,下一个搞不好就轮到自己。他甚至都能想到,万一自己生绝症了,是不是他们也是一句“没钱”,就也给打发了?
毕竟他只是一个钱袋子。一个空了的钱袋子,没人稀罕。
所以他用鲜血做了一次切割,却没想到,他妈更绝,直接扔给他一把刀。那一瞬间,他的大脑前所未有的清明。
事实证明,他妈今天医院里说的话,真不是开玩笑的,怕是句句出自肺腑。
是的,在他们眼里,他的钱,就是他们的钱。他的房子,就是他们的房子。
周彬当时就猜到,这房子留着就是个祸害。
他妈既然说得出要把房子过户给钱娟娟的话,只怕就没有做不出来的,毕竟她是真的想把小宝搞到省城来上学。
既然如此,为防夜长梦多,他不如趁早卖了算了,带着郝洁换个地方躲躲清净。
可谁知道,有人手比他更快,居然先把保险柜给撬了!
能这么干的还有谁?钱娟娟有贼心没贼胆,真相只有一个。
周母也不避讳,眼皮不抬一下,继续喝鸡汤:“是我。自家的保险柜,我想开就开,还用得着请示谁吗?”
周彬气得一阵头晕目眩。伸手扶额时,碰到伤口,忍不住嘶的一声。
很痛。但比不过心里痛。
“房产证还给我。”周彬不想撕扯其他的,反正也扯不明白。他走到周母前面伸出手,僵着嗓子又重复一遍,“把房产证还给我!”
周母慢条斯理喝完碗里的鸡汤,咂摸咂摸嘴,擦完了嘴上的油,才冲周彬气定神闲地笑了笑,“好端端地你要房产证干什么?你又不是没钱花,犯不着打房子的主意。房产证我先替你保管起来,免得家里老没人,被别人给偷了去。”
这话就是认了。
周彬怒极反笑:“房产证上是我和郝洁的名字,你拿了也没用的。”
周母说:“是啊,所以你就不用担心我占你财产,你该干嘛干嘛去吧。反正在我手里,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
任是周彬磨破了嘴皮子,周母就是俩字:不给。似乎算准了他打算卖房似的。
周彬知道周母没那么多心眼,一定又是钱娟娟出的歪主意。
他眼风一扫钱娟娟,发现她还真咬着嘴唇志得意满地在偷笑。
一接触到周彬的目光,钱娟娟立刻就叫了起来:“大哥你别这样看我啊,这是妈的意思。她老人家也是为你好,怕你脑子一热把房子给卖了。现在房价可不比以往,万一真卖了,以后可就再也买不回来了!”
周彬是真服了。
如果郝洁好好的,说不定三个女人还能扯出点结果来。如今他一个笨嘴拙舌的大男人,面对两个泼妇,实在是没有招架之力,便不想再浪费时间,大致收拾了一些重要东西,拎着行李箱就往外走。
钱娟娟看他这样,立马惊呼:“大哥你这是干嘛啊,变相轰我们走呀?”
周彬懒得理他,只对周母说:“你们喜欢住这儿,就好好住着吧,我走。另外,告诉你一声,房产证是可以挂失的。等我一挂失,你手里那个就成废纸了,你就好好留着做纪念吧。”
说着,拉开门就要走。
周母脸色立刻就变了,扑上去要去抓周彬。
钱娟娟却不慌不忙叫住了周母,让她不要着急,先把饭吃完。
周彬瞧了一眼钱娟娟,不知怎么的,总觉得她笑容阴阴的,怪怪的。但时间紧迫,容不得他多想,摁了电梯就走了进去。
等到了医院见了郝洁,把事情简单和郝洁一说,郝洁神色立马就慌了:“你就没在保险柜里发现点别的?”
周彬不解:“还有什么别的?”
郝洁急了:“还有个我的保单啊!”
“保单?”周彬懵了,“你啥时候还买保险了?我怎么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