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没想到你竟是这种人。”
墨袍青年手执长剑,将凌厉的尖端对准一紫裳女子的眉心。
“我不是,我没有,你听我解释……”
墨袍青年面无表情:“休要诡辩。做下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你还是下去向阎王忏悔吧。”
紫裳女子愣住了,一双桃花似的眼静静看着墨袍青年,蕴含说不清道不明的悲伤:
“为什么不信我?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到底算什么……”
下一秒,凛冽寒光一闪而过,紫裳女子当即被抹了脖子,如火如荼的身影如凋零枯蝶般径直向深渊坠去。
*
画面到这一幕突然静止,丝滑的声音徐徐传来。
办公桌前,一身职业正装的虞未晞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脸上的表情耐人寻味。
当浏览到结尾的时候,她实在看不下去,干脆关了界面。
一看时间。
凌晨4点整。
她,虞未晞,一个平平无奇的名校毕业生,刚来律所实习不到一个月,便靠运气和智慧,协助一位资深老律师破解了第一桩疑难案件。
老律师因此对她刮目相看,便将近期新出现的一个疑难案件交给她。
考虑到这个案子的复杂性,她本想婉言谢绝。
无奈,老律师直接抛出一个励志大饼:年轻人,好好干,未来是属于你的,前途无量!
于是,她只能硬着头皮接下,兢兢业业翻阅相关资料,熬了个大通宵,梳理完与此类案件相关的线索。
结果翻阅文件时,一不小心点进网页忽然弹跳出的广告链接里了。
虞未晞迟疑片刻,终按捺不住好奇,试探性点进去。
结果,一发不可收拾。
熬夜研读。
一研读,4点整。
这是一本名为《仙尊在白月光与朱砂痣之间反复横跳》的玛丽苏狗血虐文。
以光怪陆离的修仙界为背景,通篇讲述的是虐文女主虞静窈与原书男主容景熠之间一系列爱恨纠葛的俗套情感故事。
原书女主虞静窈,原为天界月神,掌管月宫,负责排星布月,为晋升神阶,特下凡历劫,投胎转世为斩妖除魔的第一宗门之女。
还被指腹为婚给了彼时尚是人族太子的原书男主,容景熠。
后先帝意外驾崩,原男主容景熠顺利登位,成为俯瞰天下的九五之尊。
然而,容景熠虽高坐龙椅,可无奈,根基不稳,是个没有实权的傀儡皇帝。
彼时的虞静窈容貌出落得越发清冷脱俗,又因修为高深,德才兼备,成为东麟男子眼中如众星捧月,可望而不可即的白月光。
这样一个备受瞩目的存在,自然而然就吸引了男主角的目光。
两人在一次祈福灯会上初遇一见如故,互生好感,然后暗通款曲,郎情妾意。
本以为故事会这样继续甜下去,谁料凭空窜出一只九尾狐,披个人皮还以男主的救命恩人自居,动不动就给女主使绊子,还暗中用魅术控制男主,试图破坏他们的感情。
不出所料,男主不可避免的中招了。
女主幸福的好日子也就此到头,随之迎来的便是痛苦人生。
从精神攻击到身体攻击,从心到身给予重创,怎一个惨字了得。
在经历虐身虐心虐肝虐肺后,女主终心如死灰,决意要与男主生离死别。
男主不依,开启了强取豪夺模式。
玩起了强制爱,囚禁PlAY……把女主折磨得精神近乎崩溃。
好死不死,这时候关键人物出现,几句话的功夫,就这么水灵灵的解开了死死横亘在两人之间的误会。
然后,两人冰释前嫌,破镜重圆,守得云开见月明。
之后两人便联手斗倒了所有恶势力,重掌江山社稷,有情人终成眷属,帝后携手共同治理锦绣河山。
直到百年后寿终正寝,功德圆满,双双飞升。
虞未晞:“…………”
不愧是玛丽苏文,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真就狗血他妈给狗血开门,狗血到家了。
更离谱的是,书中一路作作到嘎的恶毒女配,虞菀卿。
奇葩中的战斗机,作天作地,可谓是把“作精”二字演绎得淋漓尽致完美。
宗门作,出了宗门入皇城还作,进了宫继续作,连死都是自己硬生生作死的。
且这种作还不是一般的作,而是近乎癫狂的作。
喜欢什么就抢什么,抢不过就毁掉。
看谁不爽就抽谁,抽不死往死里抽。
做事全凭心情,主打一个逼疯他人绝不内耗自己。
除此外,还是个人狠话不多的花痴。
尤其是原书男主,她直接跪舔。
哪晓得,舔着舔着就被嘎了。
就这么,水灵灵地结束了属于自己的一生……
虞未晞揉了揉眉心,默默地为作者的精神状态点上了蜡。
随即再次打开页面,把书翻到末页,琢磨着给作者打个赏,也算不辜负自己这一晚熬夜研读。
却在翻到末页时,一行加粗的字体突然浮现出来:
“看见血,就得死!”
虞未晞:“?”
不是,现如今,看个小广告,罪孽都如此深重了吗?
这时,门突然打开了。
一个容貌清秀姣好,卷发披肩,妆容精致淡雅,扮相同样十分干练的女人踩着高跟鞋,缓步走了进来。
虞未晞回过神,看向她,一派平静的脸上难得展露亲切的笑容,“奈奈,你来了。”
冯星奈微微颔首,同样回以微笑:“虞姐,律所来人了,说是特意来找你的。”
虞未晞:“找我什么事?”
冯星奈沉默片刻,随即面色有些凝重:“虞姐,就上次你和老韩接下的那桩’史密斯夫妇财产争夺案’可还记得?”
虞未晞挑眉:“记得,怎么了?”
冯星奈欲言又止:“那位’史密斯‘先生又来咱们律师做客了。”
虞未晞闻言,顿时皱起眉,“他这个月已经是第十遍了。”
这事吧,还得从半个月前说起。
很平凡的一天,突然,律所里闯进来一个行为举止怪异,状若癫狂,披头散发的疯女人。
她神情恍惚,冲进律所二话不说便抓着一个律师拼命摇晃,嘴里一直喃喃着:
“救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其余律师见状,纷纷上前阻止,并将这个疯女人送去医院精神科进行诊治。
经过一段时间的心理疗愈,女人逐渐恢复正常,她上前关切询问,女人便开始向她倾诉起了自己的悲惨遭遇。
女人叫周毓楠,原是一家服装公司的女老板,靠自己的商业头脑和艺术细胞,一路白手起家,动用自身拥有的资源,广纳人才,一步一步将公司做大做强。
在这过程中,结识了自己现在的丈夫,宋简泊。
优秀的履历外加门当户对,使得两人初遇时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在一场生日宴会后,两人便互相表白,正式确认了恋爱关系。
不久,两人便各自去见对方的父母,双方父母也都非常满意对方,商讨下,决定将两人的婚期定在明年。
婚后,夫妻二人情投意合,生活上相互照应,事业上相互扶持,共渡难关,不到两年的时间,周毓楠苦苦经营的服装公司便成功上市了。
公司上市后,周毓楠如众望所归的成为了公司董事,而宋简泊,则是公司总裁,夫妻二人强强联手,可谓是天作之合。
本以为两夫妻会就此幸福下去,然好景不长。
某一天宋简泊彻夜未归,回来后突然像变了一个人,对待周毓楠的态度截然不同,完全判若两人。
从那之后,周毓楠的苦日子就此开始,每天都要面临丈夫的动辄打骂,周毓楠试图反抗过几次,换来的却是变本加厉的折磨。
甚至,还被自己的丈夫送去私人诊所关了半年有余,美其名曰,治病。
直到半个月前,才逃出私人诊所,来到律师事务所求救。
冯星奈叹息一声,感慨道:“没办法,谁让人家为爱执着呢,就为她太太的事不惜来来回回跑了律所十趟有余。”
虞未晞揉了揉眉心,平静询问:“老韩那边怎么说?”
冯星奈道:“他让我们静观其变,不要轻举妄动,人现在还在大厅里侯着,从刚进律所开始就吵吵嚷嚷,闹着要见您,谁劝都没用,执意要您给他一个交代,老韩现在正带着人,陪那位先生虚与委蛇,为咱们拖延时间呢。”
听着她说的话,虞未晞垂眸沉思片刻,随即缓缓站起身,“走吧,去见一见这位’史密斯‘先生。”
冯星奈颔首,尾随而至。
律所,正厅。
一位深色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士正坐在真皮沙发上,戴着一副金丝眼镜,面容慈祥,眼神透着无尽的智慧,看上去就像德高望重的老学究,手上佩戴的劳力士手表更是彰显其肃穆的权威。
此刻,他正笑容和蔼地望着对面同样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士,
“宋先生,你的情况我都大致了解了,烦请您耐心等候,我已叫人去请虞律师。”
那位被叫宋先生的中年男士,缓缓抬起头,截然相反的气质,身材高大挺拔,平庸的脸上镌刻着被岁月侵蚀的疲态与沧桑,目光深沉浑浊,一举一动都透着城府。
他眉头一皱,脸上满是不耐烦,“你们还要我等多久?难不成让我一直在这耗下去?”
老韩见状,刚想开口打圆场,却听见虞未晞温婉柔和的声音传来:
“宋先生,抱歉,让你久等了。”
中年男子愣了一下,转眸看向一袭简约黑色职业装的虞未晞,深邃的眼神中透着探究:
“你就是虞律师?”
虞未晞笑容得体:“是的。想必,您便是周太太的丈夫,宋简泊,宋先生吧?”
宋简泊打量着她,目光深沉,语气咄咄逼人,“是,听说半个月前就是你接受了我太太的嘱托,教唆她签订离婚协议书,执意与我断绝夫妻关系的,是不是?”
虞未晞笑容僵了一下,随即不动声色道:“宋先生,您这话从何说起?”
宋简泊冷哼一声,淡淡扫了她一眼,“不要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若非听从你的蛊惑,我太太又岂会鬼迷心窍,闹着要与我断绝夫妻关系?”
面对他的咄咄逼人,虞未晞只静默片刻,随即不卑不亢道:“宋先生,首先这桩案件的主要负责人并不是我,而是我的师傅,韩律师。其次,是您的太太亲自登门拜访律所提起诉讼,并自愿签下离婚协议,有本人亲口提供的笔录和监控为证,做不得假。”
说话间,还不忘眼神示意一旁西装革履的老韩。
老韩意会,十分自然的打起了配合,“宋董,您有所不知,这位是我律所刚来不久的实习生小晞,小姑娘是从名校毕业的法系高材生,我见她是个可造之材,便吩咐她做我的助手,从旁协助我代理案件,奈何,小姑娘刚毕业初入社会,处事难免单纯了些,自然比不得宋董您老练,还请您多担待些,毕竟这也是她的职责所在,有问题您大可以找我,莫要跟一个小姑娘计较太多。”
见老韩态度谦卑,语言诚恳,宋简泊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若继续说下去,反倒显得他心胸狭隘,仗势欺人,刻意刁难一个刚毕业的小姑娘,若日后传出去,于他董事长的颜面也不利。
于是,为了维持脸面,他只能缓和态度,作表面功夫,“韩律师,我呢,也不是什么斤斤计较的人,你在律师界的声望我也是知晓的,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可以既往不咎你底下人的过失,只要你撤诉,这件事就当一笔勾销,我也不会再来找律所的麻烦,如何?”
老韩闻言,垂眸沉思片刻,随即不疾不徐地开口:“撤诉自然可以,但在撤诉前,不知宋董是否愿意听一下您太太之前留在律所的一些心声?”
宋简泊急着撤诉,自然也没顾虑太多,当即应下。
老韩扬了扬嘴角,脸上保持着职业式微笑,转眸看向虞未晞:“小晞啊,把周太太之前提供的笔录拿出来,读给宋董听一下。”
虞未晞会意,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笔录,一页页翻开,朗读上面所写的内容:
“2021年7月7日,丈夫宋简泊彻夜未归,其妻子多次联系,皆杳无音讯,于次日凌晨四点带一陌生女子温某某回家,妻子周毓楠见此,便上前与其争执,不想其醉意上头,二话不说便殴打妻子,致使其多处造成轻微外伤……”
“2021年7月14日,丈夫宋简泊未经妻子允许,私自调用夫妻共同财产,给在外关系不明的温某某一张百万额度的黑卡……”
“2021年7月20日,丈夫宋简泊再度彻夜未归,借公务繁忙为由,与温某某在星级酒店发生不良关系……”
“2021年8月15日,丈夫宋简泊因资金问题,再次与妻子发生口角,争执过程中,再次动用暴力手段……致使其妻子伤势加重小产,连夜送往救治……”
“2021年10月15日,丈夫宋简泊变本加厉,趁妻子虚弱,威逼胁迫其交出公司名下50%的股权……”
“2021年10月25日,丈夫宋简泊再次与妻子发生争执,并对其实行非法监禁……”
……
听着这些笔录,宋简泊顿时有种底裤被人扒光的羞耻感,当即铁青着脸,怒声反驳:
“荒谬!这纯属是污蔑,她在血口喷人,胡说八道!我一向洁身自好,怎么可能会做出这些伤风败俗的事情?完全就是无稽之谈!”
老韩见宋简泊情绪激动,连忙安抚道,“宋先生,气大伤身,还请消消气。”
宋简泊脸色难看,眼神极具攻击性地盯着老韩,怒极反笑,“消气?!我消什么气,那女人就是个疯婆娘,你们难不成连疯子说的话都相信不成?!”
听到这话,虞未晞顿时皱起了眉,“疯子?宋先生,周太太可是您成婚二十余年的妻子,陪你共度风雨,白头到老的枕边人。”
宋简泊轻哼一声,“妻子?她不过就是个疯子。”
许是他翻脸无情,轻描淡写的态度,饶是冷静理智如虞未晞此刻也无端怒火中烧。
出于律师的正义感驱使,她当即放下册子,义正言辞地道:“宋先生,你这话未免过分了,自古糟糠之妻不下堂,纵使您的妻子有万般不是,但好歹与您相伴多年,您不仅婚内出轨,还威逼胁迫,动用暴力手段虐待妻子,致使其小产,间接扼杀了一个无辜的小生命,事后更是始乱终弃,禁锢其人身自由,此举与那些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有什么区别?”
“您每每午夜梦回之时,不会觉得自己良心不安吗?”
此话一出,宋简泊老脸顿时羞愧得无地自容。
想他掌管一个偌大的企业多年,公司上下见到他无一不都是心生敬畏,阿谀奉承。
如今却被一个律所初出茅庐的小辈指着鼻子唾骂,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原本铁青的脸色霎时变得难看至极,阴沉得像是要滴出水来,“小丫头,看在韩律师的面上,我念你年轻气盛,未经世事,不与你计较太多,你可莫要得寸进尺,口出狂言,不识好歹!”
老韩见宋简泊脸色阴沉,额角青筋突起,即将到达爆发边缘,连忙拉住虞未晞,用眼神示意她不要冲动。
可不知怎的,虞未晞这次竟没有理智地顺从老韩,像一头拉不回的倔牛,气势十足地冲到宋简泊面前:
“宋先生,尽管我年轻,但作为一个女性,一个律师,我有权站在法律的角度上,替您的太太维权,您说我伤您自尊,那试问您因一己私欲,对自己的妻子始乱终弃,在外花天酒地,寻欢作乐时,可有设身处地考虑过您妻子的尊严?”
宋简泊阴沉着脸,目光深沉地凝视虞未晞,浑浊的眼中划过一丝不可觉察的戾气,
“清官难断家务事,民不与官斗,小丫头,你确定要在我太太的问题上,继续跟我进行这种无谓的争辩?”
虞未晞皱了皱眉,眼神依旧坚定,“是又如何?”
宋简泊不怒反笑,看向虞未晞的眼神莫名诡异,“虞律师虽年纪轻轻,却勇气可嘉,我深感佩服,话是你说的,可千万不要后悔。”
话落,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小腹便重重挨了一刀。
“那,你就去死吧。”
虞未晞双眼圆睁,定定地凝视眼前的中年男子,瞳孔中映着不可置信与深切的痛楚。
不经意间,再次挨了一刀又一刀。
那红,不是夕阳下的温柔,也不是玫瑰的娇艳,而是带着生命消逝前最后的哀鸣。
倒地的瞬间,一抹抹殷红仿佛决堤的江河,不受控制地从她的嘴角溢出,沿着下巴、颈项,最终染红了衣襟,留下一片片触目惊心的斑驳。
妙龄少女缓缓地阖上眼眸,伴随着周围嘈杂的声音,无力地垂下双手。
心跳骤停的那一刻,不远处办公桌上的笔记本突然泛出刺目的蓝色光芒,屏幕上逐渐浮现出一串模糊不清的字符:
“The system has been activated successfull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