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小动作
哨兵们卸下披挂,把所有装备分门别类归置在极为短小的仓库当中,并进入清消室扫去户外残留的微量辐射。一行人洗去尘埃,等待哨站炊事员送上今夜的丰盛晚餐,他们会饮用算不上干净的水,也会烹煮干巴巴的食物。
一整日的劳累过后,享受起难得的精神松弛。
开饭前还要有好一阵忙碌。
比如机师需要检查哨站发电机的运转情况,司机招呼哨兵们攒了一场牌局,哨长则安静地坐在灯光下写写画画,通讯员忙于调整信号接收装置。
他们所处的生活区比清消区还往下一层,所有的吃住全挤在同一间屋子里,屋子中央摆了塑料的桌凳,周围镶嵌着吊床。墙壁是暗灰色的,全部由混凝土浇筑,冷却后得到这么一所功能并不齐全的地下哨站。
屋子除了一条向上的楼梯,另外就是三扇门,三扇门后皆是狭小又闭塞的隔间,被分为了厨房、卫生间和杂物间。
刘彣有幸住在杂物间里,他算是哨站这些人当中唯一住得上单间的幸运儿。
每次巡逻归来后,哨兵们便会把他送进杂物间,请君入瓮后,杂物间下一次开启只能等到晚餐前。刘彣并不感到孤独,因为这道门的隔音效果出奇得差,完全可以躲在门后偷听外面的广播,也能窥探哨兵们嘻嘻哈哈的日常言辞。
这里的哨兵和其他地方的幸存者们一样,获取联盟重大消息的途径是一台常见的收音机,碍于当地恶劣的天气状况,信号时常断断续续的,甚至一整天只能倾听电波杂音。
今天这场沙尘带来的直接后果就是收音机完全搜索不到信号,为此,哨兵们也不再抱有任何期待,只当是某种解闷道具。牌桌上,哨兵们扯着大嗓门吆五喝六,一张张纸牌如狂风暴雨抽上桌面,声声沸腾的杂乱无章后面,是刘彣在用各种杂物排列出一地立体地图。
趁着没人打扰,他面对着地图寻求机会。
数次户外巡逻让他记住了哨站西方和北方的具体地形,再凭借记忆修正了地图上几处标志物后,一个逃脱计划逐渐酝酿。
然而计划实施起来有众多困难,首先是摆脱荷枪实弹的哨兵,其次是一处足以躲避追击的藏身之处,一切实现的前提更加需要合适的机会。
机会只有一次,若是逃脱失败或者中途被抓回来,哨兵们绝对会加强看管,甚至有被当场击毙的风险。
他苦苦寻找破局之法,长时间的失神令他忽略了门外接近的脚步,等门被拉开的那一刻,预感不妙的他迅速捣毁了地图。
今天来送饭的人是这里的哨长,开门时的震动自然引起了这个老哨兵的警觉,他环视了一圈狼藉的杂物间,慢慢放下了端在手上的托盘。最终,哨长没说一句话,只是好好打量了一番他们的不速之客,再把门重新关好。
刘彣那颗心提到了嗓子里,一再确认哨长真的走远了才想起喘口气,随即颓丧地靠墙坐下,惴惴不安地看着托盘里的晚餐。
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他无比确认这个哨长是一个冷静果断的老兵,沉稳的言辞总能给出正确的命令,况且还有一手优秀的射击本领。刘彣谋划多日,发现不论如何计划,不管哪个环节,这个老兵总是必须要翻越的最大障碍,避无可避。
刘彣想来想去,一个不经意间,真实的想法竟脱口而出。
“得想个办法干掉他。”
听见这种冷若寒冰的嗓音,自己都被自己吓了一跳,急急忙忙去安抚残酷的内心。
这一夜,刘彣从挣扎中艰难入睡,第二天被叫醒时还顶着一双黑眼圈,面色也是肉眼可见的憔悴。
哨长似是无意多看了刘彣两眼,也不置一词,单把绘制好的巡逻路线交给司机,依旧有条不紊地分配任务。
每一个夜晚度过,大地都会再次生长出新的黑色球体,一夜接着一夜度过,黑球一茬接着一茬发芽,像馈赠给世间万物用之不竭的礼物。
年迈的老山猫很不给力,小队行进至一座沙丘前,车子毫无征兆趴窝掉了,司机连续打了几次火都没能唤醒这只老猫。在机师排查问题的空档,哨兵们三三两两地凑到沙丘前面,视线全投向了不远处正打斗着的两头异种巨兽。
这种巨兽身型壮硕,生有野牛类似的四肢,身披密密的毛发,眼睛如铜铃般挂在头部两侧,在后背更是有一对朝前生长的犄角。威猛的犄角相抵,壮硕的身躯碰撞,每一回合的交锋都引起不小的爆鸣。
以身边黑球为参照物,这东西仅是身高都要超过三米,体长更接近五米大关,两只巨兽的打斗让观看的人望而却步。
“它们不会打到我们这里来吧?”通讯员心有余悸地说道,“感觉被撞一下应该挺疼的。”
他的后怕如石沉大海,根本不在哨兵们身上起任何波澜,司机还提议让兄弟们下注,就赌哪一头异种能赢。
一名哨兵问道:“赔率多少?”
“一比二,我吃点亏,给你们做庄。”
“那我压尾巴长的那只。”
“还有没有?还有没有了?再晚点收盘了。”
被莫名忽略的通讯员立马拍手大声嚷道:“我压尾巴短的,这只一看就身经百战,那条尾巴保准是多次战斗的勋章。”
“就不能是打输了让别的异种咬掉的?”
“既然是输了,怎么可能尾巴带伤?像这种大型异种打架,不会出现轻伤的。”
“除了撅着屁股跑的时候。”
其他哨兵发出一阵嘲笑声,只有司机招呼着赶紧下注。
等机师从车底下钻出来的那一刻,兄弟们都在为自己押注好的选手呐喊,他找了一块破布擦掉面罩之上的油污,不太情愿地发出冷哼。
远处那场战斗正接近尾声,在一次又一次的冲撞后,那头短尾巴巨兽断掉了一根犄角,在战败后耷拉着脑袋逃离。
几个哨兵纷纷抱住通讯员,庆幸没听这家伙的胡言乱语,通讯员那张脸上写满了委屈和不悦,用力推搡围着他庆祝的哨兵们。
“回去算!回去算!”
司机摆手让兄弟们不再闹腾,扭头刚好看见灰头土脸的小队机师,便很不客气地问道:“呦!修好没有?”
这种略有轻蔑的口气虽说令机师厌烦,也只是沉默片刻后冷声回答:“油管爆了,我拿破布缠了缠,勉强还能开回去。”
“你平常怎么养护的?”
“我还要问你呢!连沙子上的石头都看不见,你瞎呀!”
哨兵们一听两个人话里有要吵架的苗头,忙跟着劝解,把矛盾的话题拉到其他地方。
不知道这场不愉快有没有人记在心上,反正车子的损坏已成事实,关于是否继续巡逻,还是要哨长来定夺。
了解哨长的人都在平静中等待,唯有两个来到哨站不长时间的新兵蛋子流露出了希冀之色。很快,他们的希冀便在哨长沉稳的命令中蔫吧了,只听那张沉稳的嘴巴用同样沉稳的口吻说:“司机和机师回去修车,小队继续按原定路线步行巡逻。”
新兵蛋子们张着嘴,代表失望的“啊”还没说出来,却迎来了哨长犀利的评判。
“我们是幸存者联盟的哨兵,我们的使命是确保边境的安全,都听明白没有?”
“明白。”
“大声点!”
“明白!”
负责修车的两位跳上山猫的后背,其余哨兵把自己的背囊取下并背到背上。期间,通讯员悄悄碰了碰哨长,眼神示意刘彣的方向。
通讯员轻声问:“带着?”
“带着吧。”
小队目送这台唯一的交通工具离开,随队的新兵蛋子比目送亲妈都难受,且心里还有些埋怨。他们完全有理由认为这是一趟危险的旅程,如果遭遇突然的风沙,人双腿奔跑的那点速度根本没用。
说白了,他们对哨长的决定存在质疑,这简直是拿大家的生命开玩笑。你一个老哨兵活够了,我们这些小哨兵的人生才开始,没道理陪着冒险。
可埋怨归埋怨,命令还是要服从的,万一退役的那天,自己的评价报告被打上了不好的标签,将严重影响前途。
算上刘彣还剩五人的小队排成一列,前面带路的是哨长和一名新兵,队尾断后的是通讯员和另一名新兵,刘彣被整个夹在中间。
走了有几分钟左右,刘彣在沉默的队列里忽然开口说:“难道就不能休整一天吗?”
任谁都想不到,最先打破行进沉默的是这个人,小队竟也因为这句话停住了。
两个新兵眼巴巴地看着说话的这个人,在半个多月的时间里,这都是最被忽视的一个人。而恰恰这个总被忽视的家伙,居然莫名其妙开口说话了。
哨长似乎来了些兴趣,回头站定,斜挎着步枪问刘彣:“你什么意思?”
“我知道自己不该说话,可是哨长,你正在拿你部下的命开玩笑。我认为,面对这类突发状况,整个小队已经不具备继续巡逻的条件,应该终止巡逻任务,撤回休整。”
“我如何拿部下的命开玩笑了?”
“你看看这周围,根本没有半块隐蔽物,如果遭到异种的攻击,我们能不能应付的了?如果是突然到来的强风,我们到哪里躲避风沙?”
“首先,今天是个好天气,不会起风。其次,我相信我的部下,他们有能力对付任何异种。反倒是你,如果再敢乱说,我不介意让你永远闭上嘴巴。”
“你这属于……”
刘彣的话才出口一半,对面哨长一个箭步冲到他的面前,翻起枪托猛砸到了他的腹部。这一击全无半分保留,砸得刘彣胃里翻江倒海,踉跄后退。
他栽倒在了沙土上,抬头是黑洞洞的枪口,以及持枪之人的漠然目光。
哨长要人命的食指就停在扳机上,但凡这根食指挪动一公分,枪口对着的脑袋就得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