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朴实无华的一剑
姜白鹿不愧是成熟的女子。
在许宁说他要来了的时候。
她没有退却，反倒变得更加主动。
她朝前踏步，并率先递剑。
......
长安南衙总领大楚所有武侯卫，更是整个王朝底蕴最深厚的机构。而绣衣使则是南衙十六卫的扛旗人物，含金量很高。
姜白鹿身为女子能在其中立足，甚至还在长安闯出名声，足以证明她的实力。
这一剑，平激千层光影。
如白日现月光，写意似春水，就连旭日都在剑光下温柔了几分。
又如万丈瀑布倾泻而下，气势磅礴，奔流翻腾似浪潮。
虽然只是试探和引导的一剑，但姜白鹿的剑道太宽，剑法太高，剑术太过绚烂、绚丽、绚美。
许宁觉得有些晃眼。
于是他闭上了眼睛。
然后，
出剑。
仓啷——
一道朴实无华的青色剑芒乍现，浮光掠影，在漫天紫气中一闪即逝。
演武场内，莫名寂静了数息。
周遭的一切没有丝毫起伏变化。
人未动，风也未动。
但人心动了。
等等！
剑光逝去的刹那，姜白鹿小鹿般的瞳孔猛然一缩。
这一剑......不对劲！
虽然这一剑的剑身、剑锋、剑光都没有一丝一毫的真气内力波动。
虽然连剑气的程度都没能达到。
虽然这一剑看起来十分平常。
但姜白鹿依旧察觉到了不对劲！
还没等她再生出任何念头，那道平平无奇的青芒，忽然就涌现出一丝丝锐不可当的气息。
继而便是......
风起青萍之末。
飒——
绚烂无比的紫气剑影瞬间消散！
与此同时。
人动。
许宁原地闭眼，身形不晃，姜白鹿却飞快收回即将刺中他的剑刃，面色错愕，脚下仓惶地一退再退！
风动。
自许宁手边“青光剑气”为起势，以他足下站定之处为中心，平地升龙卷！演武场遍地黄叶，在刹那间被秋风所裹挟，自旋腾空，造起一片大势！
天色仿佛在一瞬间暗了下来。
风势也似乎在一霎时变得猛烈。
人在空中凌乱的姜白鹿，正处漩涡中心。
她不由得再一次怔住。
不对啊......
自己苦心营造的“指导剑”，就这么被人轻易破解了？
不是说好的武艺考核吗？
明明她才是上司，是前辈啊！
被人反客为主就罢了，这天地异象又是怎么回事？
她想阻止，却无从下手，只能眼睁睁望着那道不似人力能造就的龙卷，在几个呼吸间壮大，搅动了整个演武场的落叶。
这一剑杀伤力似乎并不大。
姜白鹿没有受到一丝一毫的损伤。
但侮辱性很强......
姜白鹿咬了咬牙，将被狂风吹起来的裙摆按了下去。
面对这超出武学常理，甚至闻所未闻的“一剑龙卷”，她不禁感到一阵无力......
甚至对剑法二字都感到茫然。
她不想继续了。
她想要停下。
但许宁已经动了起来，由不得她了。
于是，南衙十六卫的绣衣使者，剑道小宗师，被誉为“白鹿惊鸿”的姜白鹿，在漫天枫叶的裹挟之下，神色逐渐迷惘。
她的身形也是飘零不定，犹如一只在骤风中迷失方向的小麋鹿......
这一切说时慢，实则不过数息之间。
闭眼的许宁，察觉到差不多了。
于是，剑身归鞘。
“哒~”
鞘柄合上的霎那，已经高过屋脊的龙卷叶潮，在一瞬间平复消弭。
无数枫叶漫无规律地下落。
构成了仲秋的“唯美”景色。
直到最后一片叶落地时。
许宁才睁开眼睛。
脚下，以他为中心“画地为牢”，呈现出一个空无一物的圆圈，与周遭的叶海狼藉泾渭分明。
远处，姜白鹿落地踉跄站稳，身边斜插着那柄紫剑。
鬓发乱，脸微白。
而许宁睁眼后，见到姜白鹿“毫发无损”，面色也一如既往的“平静”，他不禁感到一阵钦佩。
不愧是南衙的上官！
不愧是长安来的剑法宗师！
他使出压箱底的绝技，竟然也只能打掉姜白鹿的剑，连人家衣角都碰不到。
看来，他们之间的差距实在太大了。
不过许宁并不气馁。
因为他刚刚其实留了些力气。
他相信，以街使大人的实力，肯定是能经受住他全力一击的。只是临到最后关头，许宁还是鬼使神差地拔了出来。
收剑后，算是收了几分力道。
也没多少。
大概也就三四五六七八九成的样子。
这一点点保留，根本就微不足道。
不过许宁等了一会儿，发现姜白鹿和观战的宫七，都呆愣愣站在原地不作声，不由得忐忑起来。
坏了。
难道是因为他没有用尽全力，让人觉得他实力太差，被嫌弃了......
许宁想要解释，可见到两人脸色，便没敢提，只能收剑行礼，小心翼翼询问。
“姜街使觉得，我的武艺怎么样？”
“......”姜白鹿沉默少许，想开口，发现嗓子有些哑，只好先点头，才轻声说道：“还可以。”
这三个词说出口，姜白鹿觉得自己撒了这辈子最大的谎......
但已经骑虎难下了。
她只好平心静气，将佩剑交给宫七，两手背后，由衷赞许道：“即便是南衙那边，一些考中武举的武进士，也很难有你这样的实力和天资，可以说很厉害了。”
一场辛苦地操练过后，能够被女方称赞厉害，无疑是件让人成就感满满的事。
许宁微微一笑，对自己的第一次的表现，也比较满意。
毕竟他从来没跟人切磋交流过，不知轻重，把握不好力度也很正常。
下次多多注意女方的状态就是了。
姜白鹿不吝夸奖，是不是意味着他通过考核了？
那就是有望转正啊......
想此，许宁嘴角胡乱上扬，脑中已经开始展望未来。等他回过神，想要道谢时，就见到姜白鹿莫名背过了身。
不知怎的，她的背影看着有些萧索。
配上遍地枫叶，更显得瑟瑟冷落。
应该是送客的意思，许宁想道。
于是他行了个礼，小声询问，被告知考验合格，这才忐忑告辞离开。
等宫七送客，二人的背影消失，姜白鹿故作坚强的背影彻底软了下来。
她低头看着遍地落叶。
她眸子里的迷惘还未彻底散去。
但她很清楚这一剑的分量。
剑气驭物......
一剑龙卷......
这是人？！
她刚来六侠镇时，只听说二仙池武侯铺有一位新来的“俊彦担当”，是小镇一等一的青年才俊。
宫七自作主张派下“任务”，结果人家扭头出外勤了，她也就没太放在心上。
一个月过去，她甚至都忘了这号人。
直到前几日长安南衙来人，要查全部武侯卫的底细，她才想起来。
然后就是方才一见......
相貌且不去提，有这实力还窝在六侠镇当一个小小的武侯卫干什么？
转什么正？考什么核？！
直接去江湖开无双不行吗！
姜白鹿咬牙切齿，同时开始怀疑，接下上头的任务来到六侠镇，还当了这么一个怪物的上司，究竟是对是错......
惴惴不安的不止姜白鹿。
许宁在跨过后院门槛的一瞬间，也松懈下来，心中同样是一阵后怕。
太险了。
刚才姜白鹿那一剑，其实就差那么一点点就砍到他了。若是没有这三十三天的艰苦修行，说不定他早就被一剑撂翻了。
习武果然还是需要有前人领路才行。
现在的他，还是过于弱小。
从长安来的姜白鹿，只是南衙官署的绣衣使之一，就能轻易做到那么绚丽绚美绚烂的一剑，那其他人呢？
这还只是南衙十六卫和一座长安城。
偌大的大楚，乃至更大的天下，又得有多少高手！
江湖太大了。
相比那些前辈高人的波澜壮阔，现在的他只能稍微牵动一丝丝天地异象，根本就不值一提。
而且如今的大楚王朝，坐天下才不到十年光景，算不得太平盛世。
听说西北那边还在打仗，辖境内，前朝西齐的地下势力也还没被根除，时常在各地生事，为祸百姓。
加上师父当年的意外，也给许宁留下了深深的阴影。
身为普通人实在太过孱弱。
他需要不断壮大自己，才能在不怎么太平的世道中，勉强活下去。
好在他最近又成长了一点点。
一想到弱小的自己，又朝陆地神仙这个遥远目标迈出了一小步，许宁就不禁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