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午休
吃过饭后,我直奔运动场。
运动场的大门中午是锁起来的,但那不是我的目的地。运动场门外有个自助冰淇淋机,冰淇淋机两旁是遮阳伞,遮阳伞下摆着折叠躺椅,这躺椅才是我的目标。
没办法,回家的公交车要二十分钟,算上等车时间,来回怕要一个小时,只能在学校午休了。可这么突然地来到这个学校,我当然是没有办住宿的。我又不想回班里趴桌子睡,或者在小树林的石桌,绿化带旁的长椅上睡。所以,看到这躺椅的第一眼,我就已经把它预定成我的午休场所了。
不过等我到达目的地时,才发现有人捷足先登了。若是别人也就算了,反正躺椅有两把。可等我走近,那个人把盖脸上的漫画书拿起来时,我才发现他是余知西。
“呃……我吵到你了?”
仔细想想,会在这里看到他,倒也不让人意外。这个我第一眼就瞄上的躺椅看着就很适合午休,而他的能力,显然是不能和其他人一起在宿舍午睡的。这么想着,我倒觉得他有点可怜了。
余知西脸色滞了一下。
“……不要一见我就那么多心理活动。”
“那我把可怜改成辛苦。”
“……行吧。”
余知西摇摇头,指了指旁边那把躺椅。
“你要不介意的话,想午休就午休吧。或者我也可以搬远一些。”
“不用这么麻烦吧……”
说介意也确实是有点介意的,可要因为这样就把人赶跑,也未免太伤人了。
“我没那么脆弱。”
说话间,余知西已经直起身来,下了躺椅。眼见他向躺椅伸手,准备把它折起来,我脑一热,一句“别!”脱口而出。
“为什么不呢?”余知西奇怪地朝我笑笑,“你的心声确实很吵啊。”
“上一秒还说我可以在这里午休,下一秒就要搬走,还说你不脆弱呢!”
“可靠那么近,对我们两个人都没好处啊。”
我无言以对。确实,怎么想都是分开比较好。可那样,不就好像我讨厌他一样了吗?明明过得那么辛苦,为大家做了那么多,连睡觉都不得安宁,到头来还要被人讨厌排斥……他就只能孤身一人,谁都不愿接近吗?
“怎么被你说得像是,我要搬开,就成了小可怜一样,”余知西笑着摇摇头,又躺回躺椅上了,“我倒也没那么惨。平时睡觉时我是睡在镜子里的。来这里不过是因为这里树荫很多,风很好,还可以随时吃冰淇淋罢了。你要是想找午休的地方,其实镜子里就挺好的,还可以躺在软绵绵的云朵上。”
“哇,”我听着有些心动,“不过这个点了,会打扰韩敬吧?”
“是啊,我之前没想到午休这点,不然我早跟你说了,”余知西懒洋洋地躺着,语气悠闲,似乎还带着点笑意,“今天就先在这里凑合休息一下吧。你看,天气多好啊。”
“确实诶。”
午间的校园很是宁静,绿荫之下,风都是习习的。我调好闹铃,躺在躺椅上,研究了一会远处白云的形状。我想起了课文《火烧云》,想起了深蓝的天空和低垂的夜幕,想起了月亮和星星,想起了夏夜,又想起了课文《荷塘月色》。我脑里响起了歌,想起了夏天的水塘,想起蚊子,想起捞小鱼的游戏,想起了童年养的蝌蚪,后来长成青蛙跳走了。我的思绪漫无边际,渐渐沉入一种似梦非梦、似醒非醒的状态里。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间,我被什么响动惊醒了。我睁眼一看,余知西正在机子上接冰淇淋。见我醒了,他把冰淇淋递给我,低声说:
“安璃梦正要过来。她正在想,要不要占卜戴雨薇到底看到了什么。”
“不是,那样戴雨薇他爸的事,不就变复杂了吗?”
本来只要戴雨薇一个人就能稳稳当当解决掉的,安璃梦这么加进来,戴雨薇自己恐怕就占卜不了了,事情怕是会变得很复杂。她就是占卜个策划案都得变身呢!
当然,安璃梦若是参与进来,这件事也未必会变得糟糕。戴雨薇的爸爸估计出不了事。只是,我想起了妈妈,一脸理所当然地对我说,“安同学可是圣夜学院的女王”的妈妈。我不是很想让安璃梦接触普通人。
“她还在犹豫。所以,靠你了。不要说我来过。”
余知西说完,又迟疑了一下,轻声加了一句:
“还有,谢谢。”
我正东张西望找安璃梦呢,听到这句,不由愣了一下。谢啥?谢我没有躲开,就这样靠近吗?还是我刚刚想的东西比较平和,有种安宁的感觉?说起来,我刚刚脑里好像还唱了歌来着……
“……我人还没到十米外,就别想那么多了。”
丢下这一句,余知西蹑手蹑脚地离开了。我也终于找到了安璃梦——隔着树荫、绿化带、围栏和台阶,我看到了蓝发,那肯定是她了。跟在她旁边的,似乎是凌萧。有绿化带挡着,她们还得绕一段路才能过来,难怪余知西会这样叫醒我呢。
坐在躺椅上,我专心地吃着冰淇淋,没一会,就看到两人过来了。见我在这里,她们也愣了愣。
“尤佳,你也在这里?”
“这里很适合午休。”
冰淇淋机不止一处,但摆躺椅的我就只看到这一处。
“那我不打扰你了。我们去别的地方吧。”凌萧说。
“你们也要在这里午休吗?”见她们这就要走,我没话找话,“话说回来,我刚来这里,这学校还有哪里比较适合午休的,你们能推荐一下吗?我觉得能午休的地方多多益善,这样中午就可以换着来了。”
“那我带你去我的秘密基地吧!”安璃梦似乎来了兴致,“那里有绳床,有秋千,也很适合午休!”
“还有吗?”
“湖中凉亭也可以,湖里的鱼被喂得很肥了,很好看。下雨的话可以去图书馆的沙发窝着,一边拿书看一边打瞌睡。天不是很热也不是很冷的话,可以去楼顶天台,那里也有躺椅,可以躺着晒太阳!”
安璃梦的语气活泼泼的,眼睛也很亮。在这一刻,她好像完全就是个普通女孩。我也不由感叹:
“听起来都很好呢。正好现在我没事,你们去哪,能带我去吗?我对这学校的路不太熟,也不好抓别人问。”
安璃梦高兴地点点头。
“嗯,那走吧!”
如果不是余知西刚刚的提示,这完全就是看不出什么异常的巧遇,不会想到大家都各怀心思。
我跟在安璃梦身旁,看到凌萧一边在安璃梦旁边走着,一边悄悄看我。察觉到我的视线,凌萧沉默着落后了几步,接着又自然而然地走到了我旁边,语气温和地开了口。
“我们今天就只是出来散步而已,去哪里都无所谓,也不会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凌萧这是怕我担心吗?我看向安璃梦,安璃梦神色如常,还冲我笑了一笑:
“那些都是些普通地方啦,没什么特别的,是不是会有些失望?特别的地方我怕她担心啦。”
想起安璃梦之前的丰功伟绩,我倒是明白了一点其中的微妙——比起安璃梦,凌萧显然更担心身为普通人的我,毕竟她真的被变成玩偶过。在这个班里,跟安璃梦太熟,是危险的。
所以,凌萧明知道安璃梦介意她在乎别人比在乎她更多,也要表现她的态度,让安璃梦说话前多考虑一下。不然,安璃梦肯定要推荐镜子里或者其他地方了,就像我刚来她就问我想不想要超能力一样。
没营养的对话结束后,我们三个又陷入了沉默,只能默默地走着。我看见安璃梦有些出神地走着,似乎在想什么心事,不由头疼起来——我再不做点什么,她就该决定好要不要干涉戴雨薇的事情了吧?我决定找点什么话题岔开她的注意力。
“说起来,莫希呢?”
“莫希在午休呢,”凌萧笑着回答,“璃梦不想回去睡觉,所以我陪她在这学校里随便逛逛。”
“不是,”我决定把话问得更直白一点,毕竟这事凌萧大概不会跟安璃梦主动提的,“璃梦你不是才惹莫希生气了?后来你们怎么样了?”
一开始是莫希而不是凌萧陪在她身边,我倒是能理解。毕竟安璃梦对凌萧在意别人比在意她更重这点,一直抱着微妙的醋意,还搞出来过这么大的事情。凌萧不好开口,甚至不好老为了别人阻止她。可一和凌萧和好了,安璃梦就把莫希丢在一旁了?以后都是凌萧跟在她旁边了吗?
明明下了那么大的决心,鼓起勇气才跟在她身边,明明经历过那么多,明明那么关注她的一举一动,明明也不是没有感情……可安璃梦就这样拒绝了莫希,宁愿和讨厌她的人在一起。也难怪莫希终于爆发了。可爆发之后呢?安璃梦又是怎么想的呢?
我看着安璃梦,安璃梦也看着我。她的眼睛现在是天蓝色的。
“我想,或许她其实也不想和我在一起。有别人陪我,她就不需要找理由待在我旁边了。”
“她刚刚才为你这想法跟你生过气!”
“是啊,回去后她就跟我道歉了。她说她刚刚在气头上,她知道她总缠着我或许让我烦了,可是,她想待在我旁边,不是虚情假意。”
“不是,怎么是她跟你道歉?”我有点不爽了。我当然知道莫希是为了班级的稳定,可气生完了她先道歉,道完歉安璃梦还觉得她不想和她在一起——搁我被这样对待,我也不想和她在一起啊!
“惹她生气的是你,不该是你给她道歉吗?直到现在你还觉得她是在虚情假意对你说谎吗?”
安璃梦微微垂眼。她的眼睛黑了下来。
“我从一开始,就只是想,听起来那么好玩的游园会,她也想不需要顾虑任何人,好好地去玩的吧?”
“你的意思是你想为莫希好?那你直接说不行吗?”我不满道。安璃梦能想到别人感受,这怎么看都是大家都期盼的好事情。如果不是她这么表达,又怎么会吵起来?
“你直接说你想让她好好去玩,让她不要为你担心。说你会好好地玩,让她也好好地玩,不就行了?”
“一时之间没把话说出口,是常有的事,”凌萧柔和地开了口,“如果你是这么想的,找个机会跟她好好说一下就行了。被误解了,就要说啊,不要老闷在心里。”
安璃梦抿着嘴唇,看看我,又看看凌萧。她沉默片刻,才终于咬着牙,下决心一般地回答:
“那时候我说的,也是真心话。我确实也不想总跟她一起,和别人之间永远隔着她。只是不那样,大家都会害怕。我只是不想看到别人害怕我,才一直待在她身边的!”
我消化了一下她的意思,随后,恍然大悟。
所以,才会是莫希,而不是其他跟安璃梦更熟悉的人,一直陪在她身边吗?就算只是事先定好的剧本,也是莫希,而不是其他人,把大家从安璃梦的任性妄为里恢复过来。
莫希是终结这一切的勇者。魔王让勇者陪着她,其他人会觉得魔王遵守约定,已经在改变了。若是换成安璃梦所熟悉、所在意的那些人,宁缺也好,凌萧也好,甚至余知西也好,大家都会想起从前,然后,开始止不住的猜疑。
最开始的安璃梦,对勇者并没有那么深情厚意。她只是害怕,害怕她所在乎的那些人,也害怕她。可相处那么久,魔王对赶鸭子上架的勇者,到底抱着什么样的感情呢?
我还在琢磨,凌萧已经温和地开口了:
“因为你不想和她在一起,所以,你才一直觉得,她也不想总和你在一起吗?”
安璃梦别开了脸。我看不到她的表情,可她的声音,似乎有几分颤抖:
“或许,她从一开始就不想和我在一起。我一直这样害怕着,害怕我让她离开,她真的就高高兴兴地去玩了。就好像、就好像我一直以来,就只是在囚禁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