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人与人
冬日的亭镇街头人不多，但烟火气在寒冷的天气下，冒出的缕缕白烟却是让人间烟火气更盛。
街上人三三两两的谈论着山中这几日的变故，在山脚下的亭镇自然看不到那日乌云中的变化，但亭镇猎人很多，还是有人隐约关注到那场大战。
只是那样的大战对寻常人而言，更像是天灾以及自然奇观，只是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山里的大妖出来了，今年年祭的时候，得多送些贡品，好让山神老爷保佑咱们。”
“咱们镇每年的年祭都很好了，不然山神爷也不会保佑咱。”
狄昂伸手摸了摸腰间的大妖精血，心情越发好了。
在兵卫所门口，狄昂看到了一群小孩，年纪与他差不多大，只不过…各个面黄肌瘦，在这样的大冷天也只是穿着单薄的衣裳。
这些都是孤儿，冬天是死寂的季节，山中的野物会很难活，这些镇上的孤儿也很难活。
狄昂成为孤儿的日子并不算长，还没经历过冬季，但现在…
“滚，你们这群小崽子，坐在做什么？没吃的，统统滚蛋。”
一声爆喝从兵卫所里面传来，旋即狄昂便看到一大堆东西丢了出去，馒头、干粮、碎骨…
旋即他便看到了牛三石抱着手臂站在兵卫所大门口，目光轻蔑的看着蹲在地上抢食的稚童孤儿。
“都头还有这样的善心？只是为什么要…”
狄昂有些不懂，牛三石明明是在发善心，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方式。
牛三石看了一眼狄昂，嗤笑一声，“你不觉得很有趣吗？”
“人世间从来都没有不劳而获的事情，想要得到什么，他们很幸运，只是用一些狗屁的，一文不值的所谓尊严，便能得到食物，尊严，是建立在吃饱饭的情况下。
我只是让他们提前明白，想要得到什么，必须要付出什么，不然白送他们吃的，见天坐在咱们卫所门口，烦都烦死了。”
狄昂隐隐明白了一些什么。
牛三石有善心，但他的善心并不泛滥，他的善心建立在交换的基础上，食物他可以给，但这些孤儿得付出一些代价。
狄昂低头，他莫名的觉得，牛三石的做法才是正确的。
看他不说话，牛三石也没在意，只是看了一眼他有些别扭的左腿，开口问道。
“腿没事了？”
狄昂点点头，“没什么大碍了，要不了几天就能恢复。”
“啧啧，年轻人精力真好，腿断了几天就能好。”
关于那日山中惊变，像牛三石这样的人是不会谈论的，只要将事情报告差司就是。
狄昂笑着摸了摸脑袋。
忽的从怀中取出一锭银子，笑到，“那麻烦都头也帮我买些尊严。”
牛三石上下看了看他，冷哼一声，“你这是麻烦我，这点钱可不够。”
狄昂：……
无奈，再取一锭银子。
“都头辛苦了。”
他隐隐有些心疼，这世道发个善心，还真是贵啊。
“你小子倒也有一副好心肠。”
狄昂沉默，旋即轻声道，“若非都头几个月前亲自点兵，兴许我也是他们中的一员。”
牛三石闻言，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言。
'也算不忘本。'
他心中说道。
……
腿终究是受伤了，短暂走路还好，走的远了还是疼，狄昂也不是受虐狂，来兵卫所是借马车的。
借车这样的事情也就是牛三石一句话的事情，轻而易举的，狄昂便借到了马车，帮他拉车的还是个熟人。
李狗蛋。
离了谁，世界都在发展，李狗蛋虽未摆脱杂役身份，但也算是学到了一门手艺，拜了兵卫所养马的老曲为师，如今也算是半个技术性人才。
“狄仕长，城里好玩吗？”
一个多月没见狄昂，李狗蛋有些陌生，无论是黑子还是狄昂，变化都有些大了。
狄昂笑了笑，“说了多少次了，私下里叫什么职务，再说，我这个仕长还没做过多少事呢。”
“仕长您真会说笑，您能进城练功，就是咱未镇兵卫所的骄傲了，哪还用得着您做事。”
李狗蛋拍着马屁。
路上遇到了押着几个犯人进来的付选等人。
见到狄昂，付选面上露出笑容，自从那日捉拿杜仲后，他对狄昂的看法早已改变，自然也没了敌意，尤其是狄昂在他受伤后还送来了慰问品，所谓的恩怨早已没了。
更何况，听杨畅说人家现在在差司统带许良眼中都挂了名，混了这么久，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付选还是还明白的。
“小昂回来了？等我会儿，我将这家伙送进去，咱们去喝羊汤，这大冬天的喝羊汤最美了。”
兵卫所被差司管辖后，多了个维持镇上律法的差事，也算是有了办案权。
“付仕长客气了，我着急进城，再不回去功课就落下了。”
付选顿时皱眉，“什么仕长，叫声老付就好，咱们也算是生死之交，那一晚没你，咱们哥几个都得遭罪。”
狄昂无奈，只能叫了声老付，付选才满意的点点头。
杨松站在人群中，看狄昂与付选谈笑风生，再往回看，只觉得几个月前的自己是多么可笑，如今再看狄昂。
谁能想到这少年几个月前，还和自己一样只是个亭镇混日子的孤儿，甚至还不如自己混的好。
但现在…
他眼神不甘又带着几分释然的低下了头。
目送狄昂远去的付选察觉杨松的心思，转过头看了一眼，轻声说道。
“杨松，你资质也很不错，有能成就血气境的机会，但也要明白，人与人，有时候总是不同的。”
……
如今训练营中的人，加上狄昂也只有六个学员。
“狄昂，你这是？”
说话的，是城中东来镖局的少东家梁龙，其性子豪爽，与杨畅一见如故，连带着与狄昂的关系也算不错，在训练营见面，时不时便会说上一些话。
狄昂看了一下自己的腿，解释道，“没事，摔了一下。”
梁龙噢了一声，也没多问，只是神秘兮兮的说道，“狄昂，这几天你去哪了？知不知道差司出大事了？”
狄昂有些诧异。
梁龙又道，“那个陈东明你还记得吗？就是杨兄之前老骂的那个？他死了！”
狄昂惊讶，陈东明到底是差司百户，血气一变的高手，在惠南县城中，已经算是难得的高手，怎么会就这样死掉了？
“好像是你们差司发现了什么大案，陈东明应该是得到什么线索，之后便失踪了，再发现的时候是在城外城隍庙，已经是尸体了，被人吊在神像后。”
狄昂皱了皱眉，这件事…
有点怪异。
算了，先去找许良吧，黑子的血脉晋升对自己更重要一些。
……
暨阳郡府城东。
稍显古旧的破败院落。
院中颇为拥挤，站着数十个衣衫褴褛的穷人，神情麻木灰败，在他们正前方，是一尊狼头人身的黑色雕塑。
叩首不断，祈愿不停，香火连成一片，似生生不息。
庭院后方，一个不大不小的内室中，十余个身穿黑色服侍的人正神色匆匆，不断进进出出、
“圣女，出了点麻烦。”
位于最内侧的一个僻静小院中，一个身披黑色狼衣的合众盟教众，正匍匐在地，向一个同样身披黑色狼衣但衣襟上用红色的丝线绣着玄妙符文的女子汇报着什么。
“田洋私自出手，诛杀了惠南县差司的一位百户，眼下这件事惊动了差司，许良似乎察觉咱们的人再次进入惠南县，正在着手调查。”
田洋？
圣女睁开双眼，她明明很年轻，面容精致，但却有一双饱经沧桑，富含侵略性的眼眸，让她那本就精致的面容，充斥着异域风情。
她的目光缓缓移动，平移到禀报那人的身上。
那人身躯微颤，只觉得那双眸子看穿了自己的心思。
去惠南县传道，选定的传道师本是他，却被田洋抢了，他自然心有不甘。
那圣女只是看着他，他最终便像是承受不住压力一般。
“属下只是担心…“
“退下吧，田洋做事，本座心中有数。”
等到黑衣人退下，圣女缓缓取出一封书信，这是田洋让人送来的，上面记载了不少东西。
比如惠南县大家族王家与差司的矛盾，比如他杀掉陈东明，是为了王家的颜面，再比如…惠南县差司中一个少年，训有一条獒犬，能寻魇神！
这个少年…
还有那条狗…
必然是要死的。
再度闭眼间，她眼眸闪过一道寒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