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周思恒说的话虽然不好听,但确实是事实。
我从十一岁就进了周思恒家,周爸周妈管我吃喝供我上学,从来没亏待过我,甚至比对周思恒还宠。
除了心善以外,我知道,他们是想让我当周思恒的童养媳。
周思恒的左耳先天残疾,外形正常却没有听力,后来戴着人造耳蜗好了很多,但始终是父母心头的一根刺,总怕他被人看不起,以后找不到老婆。
我私以为他们是杞人忧天,周思恒相貌出众,学历也高,在我们这个小地方是很吃的开的,真不至于孤独终老。
就算他真找不到老婆,也一定是因为他那副臭德行。
大概是从小有耳疾,周思恒是很自卑且敏感的,在父母跟前沉默温顺,在学校却截然不同。
孤僻,还有些野蛮,对于嘲笑和欺辱,他从来都是用拳头对抗。哪怕被打的鼻青脸肿,至少心里是痛快的。
我一直都很羡慕他,从第一次见他开始。
那时我刚跟着母亲搬到这座小城来,为了躲避我嗜赌成性还家暴的父亲。
他是个很糟糕的人,我对他的记忆为数不多,大都充斥着刺鼻的酒味和狂躁的嘶吼。再加上打砸家具的声音和母亲的哀嚎哭泣,就是我的整个童年。
同意跟母亲离婚,大概是他最后的良知。母亲算是逃出生天了,带着我来了这里暂时租住在一套小房子里,跟周思恒家一个小区。
屋里全是二手的旧家具,连空气都带着腐朽发霉的味道,却构建出了我们新的生活。
那时的我还不知道父母离婚意味着什么,更不知道以后的日子对母亲来说有多艰难,只是单纯的开心,终于可以远离那些可怕的声音了。
母亲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把我送进了附近的一所小学,但我过的并不好。
因为我的书包破了还没买新的,我的外地口音很重,开家长会时母亲为了打工也没来……
那样的窘迫,在范围性排他的小孩子中显得格格不入,新鲜或者嫌弃,都会变成厌恶的借口,进而生出捉弄欺负的“乐趣”。
于是我的书包变得更破,课间上厕所回来,总会多两个脚印;同学们也开始怪腔怪调地学我说话,哄堂大笑;还不知从哪看到了我的入学情况登记表,父亲一栏是空的,便就此又多了一个嘲笑的理由。
孩子的恶意总是咄咄逼人的,而我会的只有软弱和躲避。
因为父亲,我一直都很怕大声的呼喝或者肢体推搡,总觉得下一秒必定会响起母亲的哭声。所以面对旁人的辱骂和欺负,我只是低头瑟缩,祈祷着他们累了能快点结束。
有天放学时,我的书包又被扯坏了带子,只能抱在怀里往回走,心里想着该怎么跟妈妈解释这半个月来的第五次“不下心”。
突然被人从后面撞了一下,书包掉在地上,书本散落一地,被追赶着打架的男孩子踢的乱七八糟。
我着急地蹲下去捡,有个人摔倒了砸在我身上,起身时还踩了下我的手,那就是周思恒。
他以一敌三,却死活不认输,后来被过路的大人拉开时,四个人脸上都挂了彩。
我坐在地上,胆怯地看着他,不知怎么就想起了我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人狠话不多。
这样说起来,我最开始时是害怕周思恒的。他身上总有种不顾一切的狠劲,哪怕自损八百,也要伤敌一千。
周思恒离开前看了我一眼,低低道了声歉。我也不敢回话,捡起书包往回走。
快到小区门口了,他才回过头瞪我,“你一直跟着我干什么?”
我缩缩脖子,指指他身后,“我家住这。”
他有一瞬间的诧异,侧过身子让我先进,然后不紧不慢地跟在我身后,看我在一楼的家门口敲了三分钟的门都没人开。
“你是哪个班的,离家出走了还是想干坏事?”
我没理他,掏出本子坐在楼梯上准备写作业,翻开书本才发现被踩烂了,而罪魁祸首还站在我面前质问我。
我突然就觉得委屈,连同多日积攒下的气恼一起爆发了,趴在膝盖上嚎啕大哭。周思恒叫了我几声没用,直接抓着我的发辫给我脑袋提起来了。
“行了别哭了,跟我回家吃饭去。还有书,我去年用过的还在,找出来赔给你。”
后来回想,那也是很反常的周思恒。他从小收到的恶意更多,已经不太会去关心帮助别人了。
可他愿意帮我,我也因着这份稀有的善意而忘记了之前的害怕,就那么跟着他回了家。
虽然周思恒坚称他是因为嫌我哭得烦才那么做的,但周妈却坚持认为我是那个,对于周思恒来说很特别的人。
能让他主动且不去防备的,命中注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