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李伯
刺史府,钟无听见底下人来报,脸上尽是怒色。
“你是说,派去的人全死了?”
“是。”底下跪着的人身后背着箭筒,一边的肩膀上还在流血。
“不过属下射中了他,若不及时治疗,怕是也没命活了。”
钟无思忖片刻,手里捻着的佛串骤然断裂,佛珠散落一地。
钟芳懿跑了不远,面前是一个看着有些破旧的酒窖。
她轻轻敲了几下门,里面传来一个略显困倦的苍老声音。
“今天不开张!客官改日再来吧!”
“李伯,是我!我是芳懿!”
钟芳懿对着门缝里低声喊,生怕被外面的人听见动静。
门开了点缝,里头的人向外打量一番,随后一把把他们二人拉了进去。
进了屋,钟芳懿搀着季风林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门砰的一声关上,屋里是漆黑一片。
李伯点上蜡烛,这才能看见一点光亮。
钟芳懿看见面前头发花白却仍是精神抖擞的小老头,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涌了出来。
“哎呦,哭什么啊丫头!”李伯拿手帕为她擦干眼泪,“老头子一早便看见那通缉令了,正担心你呢!还好你过来了!”
“对不起啊李伯,连累你了。”
“嘿,瞎说什么呢!”李伯一脸嗔怪,“要是没有你娘,老头子早就死了。现在你有麻烦,老头子怎么能不管呢?”
二人正说着,旁边突然传来两声不合时宜的咳嗽。
李伯讪笑着挠挠头,
“嘿!差点把这傻大个给忘了!”
钟芳懿连忙过去扶他,可这人的身体就跟灌了铅似的,怎么也拉不动。
“季风林,季风林!”
钟芳懿又伸手去碰了碰,手上登时便染了一片血色。
这人今天穿着一身玄色,又套着外袍,若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她急忙扯开他的衣襟,竟是中了箭!
李伯探着身子看到,心里也是暗道不好。
“丫头,快去打盆水来,再把老头子放在柜子里的纱布拿来!”
钟芳懿不敢有丝毫犹豫,立刻便去房间里翻找起来。
不过半刻,李伯见钟芳懿回来,急忙拿过她手里的纱布开始包扎。
“丫头你还记得不,当年老头子从战场上死里逃生回来,也是这样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当年那个村子里的人看到我是兵没人敢救,都怕惹上了什么祸事,只有你娘不管不顾把老头子带回了庄子里。”
李伯一边说着,手上的动作却不停。
“那时候老头子以为自己死定了,却没想到遇到你娘这样一个天神一般的姑娘。你娘本就没什么钱,却还拿出卖菜的钱给我,让我去谋个生计。可谁知老头子酒铺开起来了,你娘却不在了。”
李伯说着,话里不禁带了些哽咽。
说完,原先最爱捧场的小丫头却没吱声。
李伯抬头一看,却见钟芳懿死死握着傻大个儿的手,一脸关切地盯着他包扎的动作。
“唉···”李伯笑着叹了口气,“小丫头真的长大啦,有了心上人了。”
这句话,钟芳懿却是听进去了。她嗔怪地瞥了李伯一眼,
“李伯,他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我担心不是应该的嘛,不然岂不是太没良心了。”
“哦,真的?小丫头还学会骗人了!”
“没骗人,李伯您别再拿我打趣了!”
钟芳懿说着,脸上却窜出一片可疑的红晕。
李伯只是笑笑,没再说话。
处理完伤口,二人合力将季风林扶到床上躺着。
李伯用手触了下他的额头,又探了探他的鼻息,面上浮现一抹凝重的神色。
“丫头,老头子这麽跟你说吧,这大小伙子看着身强体健,可是箭伤靠近心口,老头子也不能保证他能醒过来。”
李伯是上战场的老兵,对这些事定是十分了解的。
钟芳懿只觉得心下一沉,声音都不自觉地开始发颤。
“李伯,那还有没有什么办法?或者说,有没有什么药能让他快点醒过来?”
李伯走到门口,耳朵贴在门框上听着外面的动静。
外头时不时传来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定是刺史府的士兵在巡逻。
李伯叹了口气,一回头却正好撞上钟芳懿希冀的眼神。
小丫头如今长得越发秀气,越来越有她娘的影子了。
特别是那一双眼睛,饱含水雾,又似繁星。定定盯着人看的时候,更是让人不忍说出拒绝的话。
罢了。
李伯想着,就赌这麽一回吧。反正自己的命也是丫头她娘救回来的,如今还了,倒也不可惜。
“丫头,你在屋里躲着,记得一定别开门,老头子很快回来。”
说着,李伯将门开了个小缝,见门口没人便偷偷溜出去了。
钟芳懿在房间守了半日,李伯却仍旧没有回来。
她又触了下季风林的额头,竟是越来越烫了。
钟芳懿忙去厨房接了盆凉水,又拿了手帕沾着凉水敷在他的额头上。
“丫头,开开门!”
门外传来李伯气喘吁吁的声音,钟芳懿大喜过望,急忙跑去开门。
“丫头,不妙啊!老头子跑遍了城里的药铺,人家都不卖!怕是你那个畜生爹打过招呼了!”
李伯的话犹如一盆冷水,彻底浇灭了钟芳懿的希望。她此刻又气又急,恨不能去找钟无拼命。
可是不行,若她去了,不但救不了季风林,自己甚至是李伯也会深陷泥潭。
这可如何是好!
钟芳懿急得快要哭出来,却是一丁点办法也想不到。
“对了!”
李伯突然一拍大腿,吓得钟芳懿一激灵。
“老头子真是糊涂了,酒!可以用酒帮他退烧啊!”
“酒?”
钟芳懿仍是一头雾水。
“丫头,你就用酒给他擦身,记得兑些水,这样不至于散热太猛。老头子再去找找药。”
“记住,别随便开门啊!”
李伯出了门,钟芳懿也立刻行动起来。可是当她把盆子端到那人床边,却又开始犹豫起来。
这···
他们虽说是夫妻,可毕竟没有夫妻之实。这样一来,毁的可是两个人的清白。
她就罢了,自己的清白早就在卓州被这人毁了。
可是万一这人醒来之后翻脸不认人,怪她影响了自己的大好姻缘又该如何?他可是将军,一不小心便要落得个人头落地的下场。
钟芳懿纠结良久,最终还是狠下心来。毕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况且如今,她好像真的没法承受失去他的后果。
好容易下定了决心,她拿着方才遮面的纱巾叠成一条挡住眼,蹑手蹑脚地扶着床沿坐下。
“将军,得罪了。”
钟芳懿用手摸索着,将帕子沾了酒,一边擦脸一边用另一只手缓缓解下他的衣襟。
大概是因为一直低着头的缘故,又或者是酒窖里时不时吹来的阴风,钟芳懿正擦着,脸上系着的纱巾却突然飘了下来。
霎时,满目春色,一览无余。
钟芳懿惊得倒抽一口凉气,惊惶地转过身。
此时已是深秋,酒窖里更是阴冷无比。
可她却觉得燥热极了,仿若置身熊熊火焰之中,无法脱身。
深呼吸几次后,她终于觉得平静了些,这才捡了帕子,装作无事发生一般继续刚才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