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夜之序幕（六）
“牧武先生，你知道桑德先生去哪了吗？”白夜还是忍不住问。
“不知道，我也有几年没跟他见面，要不是今天你带这一封信来我还以为那老家伙已经把我忘了。他的信里也没说，不信你可以自己看。”牧武说着，把那封信递给白夜。
白夜接过来看了看，果然除了一些叙旧调侃以及拜托牧武关照白夜的话，没有别的内容。
“还有，你别叫我先生，叫我牧叔就行。那老家伙也不是什么正经人啊，怎么教出你这么个处处礼节的弟子，我以为他带的弟子应该叫他老不死的才对。”牧武说。
他忽然变得颇为调侃，不太同于第一面那板正严肃的模样，像是在白夜面前揭掉了平时的一副面孔。
“好，好的，牧叔。”
“好了，你也不用太担心他。”牧武拍拍他的背，“你应该不知道，他可比你想象的要神秘和有能耐的多，不会一声不吭死在哪个犄角旮旯里的。”
“好……”
牧武领着白夜来到觉醒室，这是一个除了入口的门全部密闭的空间，四周墙壁似乎都是用特殊材料制成，具有某种魔力性质。
正中央的觉醒台上放着一个球形的水晶，明明是透明色中央却是一片深邃，视线不可穿过，圆台是一个魔力传导阵列，装置关键处嵌着各类魔石。
“嗯，还不错。”牧武满意地点点头。
“可以了，你准备好的话就过去吧，站上那个台子把手放水晶上，然后闭上眼用心感受就可以了。不要紧张。”牧武说。
白夜依他所说，闭上眼后，渐渐将脑海放空。
空寂，静谧，悠远……很奇妙的感觉，像是思维从身体中抽离出来，游离天外，跨越维度，去往一个不可思议的广阔之地。
渐渐沉浸。
放开所有。
到达黑暗的无限世界。
白夜猛地睁开眼。
无边无际的黑暗，不可视之地，所有的一切都围绕世界中央的那个影子。
祂在看着这边，安静地。祂注意到你。
祂向你伸出手。
伴随全世界的暗与影……
白夜的手触电般地从水晶上弹开，他睁开眼，身上一片冷汗。
“怎么回事？”
牧武受惊的声音传来，他刚才在门外等待，留给白夜一个安静的环境觉醒，当他感觉到异常的一刻立马推开门。
觉醒室中央，浓郁的黑暗从圆台上的水晶中涌出，充盈，环绕在白夜周身，白夜的眼瞳似乎也沾染上那深邃的黑。
白夜听见声音有些茫然地朝牧武看去，似乎过一会儿才回过神，这时环绕周身的黑暗之息也开始消散，不多久就不见一点踪迹。
“牧叔……”
牧武快步上前，抓住白夜肩膀仔细打量，见后者一切正常其担忧之色稍去：“你没事吧？”
“我……”白夜没来由地看看自己手掌，“没事。”
牧武还是不太放心，恰在这时，安静的密室中一声清脆的咔嚓声。
牧武瞪大眼睛，觉醒台上，那颗剔透深邃的水晶表面此时慢慢生出许多裂缝，失去了原本的光泽，似乎彻底变成一堆普通的玻璃块。
两人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牧武揉揉额头，正想着要说些什么，又听到一个声音传来。
“牧武，发生什么了？”
两人闻声从觉醒室出来，正看见从另一边过来的两个人。
说话的是其中一位鬓边微白的老者，他皱着眉神情绷着，让人以为他是不是心情不佳，倒是同行另一位看着才二十出头的青年露出饶有兴趣之色。
“会长，阁下。”牧武向他们致一礼。
“是我一个学生来做魔法觉醒。”
“你还有学生？”老者面露狐疑。
“我朋友的学生，四舍五入就是相当于我的学生。”牧武说。
那位青年闻言不由得一笑：“牧法长还挺幽默。”
“不，我是认真的，既然是朋友的学生当然就当成自己的学生看。”牧武正色说。
“好了好了，现在不是讨论谁是你的学生。你先说说刚才的动静怎么回事？魔法觉醒怎么倒腾出那么大动静？”老者皱眉说。
“额，可能，我这位学生有些特别，天赋异禀？”牧武说。
青年看向白夜，笑着问：“小友，你觉醒了什么属性？”
白夜闻言与他对视，这人温和地笑着，可整个人无声地透出一股不凡的气度，站在面前的压迫感不亚于那绷着脸的老者。
他不自觉看向牧武。
“就是，好像是暗影系。”牧武说。
接下来，牧武花了好一番功夫让老者相信，真的只是进行了个魔法觉醒，不是被什么黑魔法师潜入进工会内部，气息波动大了点实属意外。
“刚觉醒就引动那么强的黑暗波动，你可要好好教导你这位朋友的学生。”老者最后冷哼一声，终于不再追究。
看他样子似乎对黑暗系颇有微词。
青年听完神情倒是没什么变化，还是温和地跟白夜说：“既然获得这么好的魔法天赋，以后可要好好努力，做一个受人爱戴的大魔法师哦。”
“放心，我以后不会做危害社会的大魔头的。”白夜说。
青年闻言一愣，随即噗地一下笑出来，不同于之前礼貌式的温和笑容，这次是真被白夜如此直白的话给逗到了。
“行，行，白夜小友，那就预祝你魔法之路前程似锦。”
老者和青年离开后，牧武擦擦额头，松了口气：“我去，还好糊弄过去了，你看这动静闹得，还好某些讨厌的家伙没被惊动，不然就麻烦了。”
白夜看着他：“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别客气别客气，跟你牧叔我还客气啥，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牧武说。
“牧叔，那个人是谁啊？”
“你说刚才那老头还是？”
“另外一个。”
“噢，那是冷萧子爵，枫城即将上任的新城主。”
“那么年轻？”白夜有些惊讶。
“是啊，年少有为莫如是也！”牧武感慨。
“对了，我还是给你身体探查一下吧？放心，就是检查一下你的身体状况，以免有什么没发现的问题。”
白夜同意了。
牧武握住白夜的手，将自己一缕精神力探入白夜的身体中，白夜有细微的感觉，但没反抗。
“看来确实没什么事，那就行了。”牧武点点头，收回手掌。
“不过有些伤脑筋哈，不知道他们学院那边请没请暗影系的老师。”牧武扶额，“你现在有什么打算？你准备去上魔法学院吗？”
“应该去吧，毕竟我可请不起私人的老师。”白夜颇为无奈地说。
“哈哈，你说你要是觉醒到我的属性我倒是可以免费教你，那行，到时候你再来我这一趟，我带你去办入学手续，毕竟你不是跟他们参加统一觉醒的。”
“说起来这个统一测试，你不去参加是对的，那些老爷是真不拿好东西出来，吸人民血的蛀虫。”牧武没好气地哼一声。
他对枫城统治阶级的一些人是真的非常不满，真希望这次这位年轻子爵的到来能给枫城好好换换血。
告别牧武，从白塔出来，天色渐晚。
重新走到大街上，白夜找了个没人的角落，伸出手。
黑暗气息缕缕浮现，慢慢在掌中形成一团纯黑的能量。
“感觉就像本来属于我的力量，很自然地就能用出来。”白夜喃喃道。
有些讶异，毕竟他听说初入魔法之门觉醒魔力之后，是要经过相当一段时间的掌握和练习才能够释放魔法，但今天所发生的真的有些出乎意料。
难道他真的是个天才？
白夜觉得，多半还是跟那个说不清的人影有关吧。
说起来，以前只是做梦时会梦见，这次却是一个例外，随着自己的魔力觉醒，他在清醒时进入潜意识见到了那个黑影，而且那个人朝他伸手了，要触碰他。
这是好是坏？
如果那个黑影会跟自己的魔力有关，那随着自己以后的魔法修炼，祂还会带来什么影响？
有些心事重重，白夜并不单纯以为自己今天表现出非常好的魔法天赋是很值得高兴的事，就像那个魔法公会的老会长表现出的反应，极高的黑暗天赋，熟练的黑暗力量，在自己脑海中说不清来历的神秘黑影。
这一切加在一起，让人不能不担忧啊。
走着走着，又遇到熟人。
“白夜！”
白夜循声望去，陆鑫四人正站在不远处。
“白夜，这边。”陆鑫招手。
“你们怎么在这？”白夜疑惑地问。
“我们出来逛逛啊，领队说只要按时回去就行了，难得来枫城一趟当然要趁机好好玩玩。”陆鑫笑嘻嘻地说。
陆鑫、张铭、那依还有一个不认识的女生，站在那依旁边，大概是那依刚结识的同伴。
“这是冷筱唯，新伙伴。”陆鑫介绍说。
“啊喂，我好像是那依的伙伴吧，怎么你抢着介绍？”冷筱唯好笑地说。
白夜看向那依，那依无奈一笑。
“一样，一样，那依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嘿嘿。”
冷筱唯白了他一眼，但显然也不是真介意什么。
“白夜，你从哪里来？”
“魔法公会。”
“魔法公会？你去那里干什么？”张鸣诧异地问。
其他三人也看着他，陆鑫稍微想想后露出惊讶之色，不过倒是冷筱唯开口：“你去觉醒了？”
“没错。”白夜直接承认。
然后四人皆是张嘴。
白夜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不过自己也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啊，虽然跟着一起来却自己单独去魔法公会觉醒，顶多有点……开小灶的意味。
不过自己也是光明正大，就算没有靠桑德人情得来的免费觉醒，他自己也是要来魔法公会的。
张鸣露出一丝嫉妒之色，苦笑：“还是白夜你最优秀。”
“那是，白夜一直都很厉害，当然要去追求更好的啊。”陆鑫却是真心为白夜高兴。
“看来你们关系真的不错啊，我还以为这种剧情会被伙伴痛斥不义气呢。”冷筱唯挑眉说。
“为什么会这样？”陆鑫不理解。
冷筱唯翻白眼，不跟他解释。
“白夜，你觉醒了什么属性？”那依直直地看着他，眼里带着期待与好奇。
“我好像没说我觉醒成功了吧？”
“啊？”四人不约而同张大嘴巴。
“开玩笑的，当然成功了，不过……暂时保密。”
白夜看见那依脸上期待落空的模样，向她露出无奈一笑。
白夜顺势加入他们逛夜市的行列。
城市的一大显著特点就是，即便入夜也不代表就要回家睡觉，街上仍有不少人来人往，夜里有用魔石照亮的小摊，两边的房屋中也亮着许多光。
据说在南方繁华的地带，城市灯火达旦，人们的活动持续一整夜也不会停息。
几人逛归逛，却少有人买东西，倒是陆鑫和冷筱唯这俩人最闹腾，这个那个摊子的东西都要去看看，还不时传来声声“哇”“这个这个”“啊还有这种东西啊”……
“白夜你是不是还没吃饭？”那依忽然问。
“你怎么知道？”白夜很意外。
“忽然冒出来的，就是想如果你从魔法公会出来就遇到我们的话，应该还没来得及吃饭。”
“你们吃了吗？”
“嗯，我们在旅馆有统一安排的餐。”那依说，“那我先带你去吃饭吧？”
“好啊。”白夜说，他倒也确实饿了，之前还在想要不要说出来，最后还是打消这个或许有点扫兴的念头。
“他要吃饭自己去不就行了吗，怎么这么大人还要陪啊？”冷筱唯别有意味地笑道。
“关你什么事？”陆鑫说。
“怎么哪都有你？”
脱离大部队后仿佛安静了许多，白夜和那依两人慢慢走在路上，风吹过也时有几片宽大如扇的枫叶落入眼帘，行人散散并不多，别人的说话声听起来就有些遥远。
那依带着白夜来到一家面馆，询问白夜之后给他点了一碗牛肉汤面，并坚决拿出一个铜币付了款。
面馆是两夫妻经营，已经有些晚了，街面上大部分餐馆都已关门，这里倒是还有一两位客人。
面端上来大大一碗，汤汁满满，这倒是北方面的一大特色，一定要吃得饱饱的才能抵御北方寒冷的天气。
不过出乎白夜意料，面里放的牛肉似乎过多了些，这家店那么良心吗？
白夜抽双筷子就大口吃了起来，倒没什么女生看着有包袱的情结，他不大在意这些，那依也安静地看着他。
“啊嗯，你还饿吗？”白夜忽然问。
“不啊。”那依一愣。
“噢噢，好的。”
那依迟疑了下，说：“那要不，你给我吃一口？”
“行。”
白夜说着要再那一双筷子。
“不用。”那依接过白夜的那双，夹上小小一筷送入口中，慢慢咀嚼后吞咽下去，然后把筷子还给白夜。
白夜愣了下，问：“够了吗？”
“够了。”那依微笑道。
吃完面时店主夫妇也要关门了，两人没有多耽搁，准备去找陆鑫三人。
“这家店真不错啊，面多肉也多，味道好，价格也不贵。”白夜出来后还说。
“他们人不错的。”那依说。
“嗯，我记下了，以后多来照顾生意。”
那依笑了：“那我就替他们谢谢你了。”
“嗯？为什么你要替他们谢谢？”白夜不解。
“……那你难不成要他们亲自跟你道谢？”那依被他噎这一下，没好气地说。
“额，好像也是。”
“走吧，去找他们汇合，我们差不多要回旅馆了。”
路上人更少了，夜市收摊，街边的房屋灯光也熄了许多，城市这一下子也就暗了许多，更安静萧索了。
走着走着，白夜看向身边的那依，说：“那依，你要知道我觉醒的魔法系吗？”
“可以吗？”那依停下扭头看向他，眼睛睁得大大的透露着期待。
“其实我觉醒的是暗影系，就是那种黑暗的力量属性，当时还惊动了魔法公会的会长……”白夜说着忽然有点不好意思。
“那你没事吧？”那依露出担忧之色。
“没事倒是没事，不过……你不怕吗？”白夜问。
“为什么要怕你？”那依对这个问题感到疑惑。
“就是黑暗的力量啊，不可怕吗？可能我修炼这种力量久而久之还会被改变心性，或许会性情大变成为一个魔头之类的。”
“啊，不会吧？”那依张大嘴，脸上的担忧之色却更加浓重，像是真的担心白夜说的话会成真，“可这不就是一种力量吗？哪能让一个好好的人性情大变，不可能的吧？”
白夜望着她焦急的模样，一时间不知所措了。
“嗯，对，不可能的。”白夜说，他重新露出微笑，“所以有些人就是瞎操心，怎么可能呢？会被力量改变心性的人本来就是自己不坚定吧？”
“对的嘛，你一定不会变的。”那依笑着说。
“嗯，肯定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