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八都北去十二重 丹成蝉蜕入真元
拓跋悼第三次前来闿阳阙,只觉得偌大殿宇以外,炽热的光辉更盛了许多。
自上一次前来这白玉京,这位长生原上的天王便发觉自己已经走不出闿阳阙,去往更广阔的白玉京了,只能从高耸的门庭中窥到些许白玉京壮阔的景象。
他隐约看到一片灵气升腾的大泽,看到那大泽中奔流的灵气直上虚空,遮掩住天地。
他看到灵气遮掩下,一座座高耸的楼宇,看到万里大泽绕阁楼。
于是拓跋悼前来闿阳阙研修长生大忏之后,总会坐在闿阳阙门庭前,仔细看一看这难得的壮丽景象。
长生原别有一番壮阔,关头落月横西岭,塞下凝云断北荒!
可白玉京的奇观与长生原比起来,却自有一番奇妙,总是令曾经走遍天下大地的拓跋悼心醉其中。
就比如今日,拓跋悼体内的真元不知吹过几万里长短,在他神蕴中吹出了一个明月出天山,吹出了一个长生云海间。
拓跋悼知道,他距离长生大忏第九重境界已经不远。
这全然仰赖于这闿阳阙中的紫气和黄庭,于是拓跋悼就更加留恋于这闿阳阙,这白玉京。
他眯着眼睛,远远望向朦胧的昆仑泽,直至他在昆仑泽中看到一个陌生的身影。
“有人?”
拓跋悼站起身来仔细远望,自昆仑泽氤氲的灵气里,走来一位少年。
那少年年岁不过十八,眉宇之间带着几分稚嫩,走入了朦胧的昆仑泽灵气中。
灵气浓雾里影影憧憧,带起一些波动来,随着那波动走近,随着白玉京的太阳光辉渐渐收敛而去,那少年竟然来了闿阳阙。
当少年跨入闿阳阙中,一老一少便终于碰面,彼此对望。
良久之后,那少年脸上露出了些欣喜的笑容来:“我以为这白玉京,这闿阳阙就只有我这么一个活人。”
拓跋悼看着眼前身着一身南国长衣的少年,忽然想起数十年前,他也曾到大虞南国,见过了江南烟雨,见过了江南风光,见过了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他在大虞南国见到了曾员外的女儿,匆匆离别时,那女子送给他一朵海棠,与他说……
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后来,他成了长生原上披甲的将军,不再是一个挂马鞍的小卒,他带着玉斛人的大军,收复了长生原,收复了草儿关,成为了赫赫有名的长生天王。
一别经年,大虞南国依旧,却不知南国那位赠他一枝春的女子,是否已经老朽,是否已经死去?
拓跋悼摇了摇头。
“老朽之后,唯独在这闿阳阙能多回忆些过往。”
他心中这般想着,并不回应那长衣的少年。
那长衣少年也不与他说话,他来到闿阳阙中,颇有些老成的摸着下巴,看着那两块白玉碑。
“前辈,我上一次前来,这闿阳阙中尚且没有这两块碑,这玉碑上的功法是出自白玉京之主之手?”
长衣少年目光落在那白玉碑上轻声询问,拓跋悼仍然不答,仍然望着白玉京中昆仑泽。
时间悄然过去半盏茶的时间,拓跋悼神蕴逐渐稀薄,他将要离开闿阳阙了。
恰在此时,拓跋悼忽然感觉到了些什么。
他猛然转过头来,却看到方才那位少年仍然站在白玉碑前,右手两指比作刀剑,闿阳阙中的紫气在这一瞬间似乎化作了血气、真元,萦绕在他的手指上。
“嗯?”
拓跋悼皱起眉头,眼中闪过一抹异色。
因为他看到,眼前这少年以指为刀,施展出了他刻在白玉碑上的八都北去十二重!
“这少年乃是意识降临于此,甚至不曾修成神蕴境界……不曾修成神蕴,即便是在这闿阳阙中,也无法以神蕴驾驭黄庭参研功法,那么……这少年何至于一眼便习得这呼延光的刀法?”
于是拓跋悼不曾主动散去自己的神蕴,任凭神蕴消散,他站在原处,仔仔细细看着那少年修炼刀法。
长衣的少年手上的紫气喷薄而出,便如同一把长刀。
长刀直落,八都北去刀法便如若浪潮,斩来一重又一重!
那长刀所向,斩去闿阳阙中漂浮的紫气,带出阵阵的凶意。
这一门刀法,本就是他麾下名将呼延光未曾登临玉阙时的成名刀法,乃是一门真正的玄功,未成神蕴,只怕看懂都难!
“可偏偏眼前的少年,还未修出神蕴,只看一遍却能够修成八都北去刀法……”
拓跋悼正觉得惊讶,那站在白玉碑前的少年却突然又有动作,只见他朝后退出一步,朝着虚空一捉,虚空中的紫气竟然瞬息间化作一把长刀。
窄背长刀所向,淡如白虹皎如雪,紫气纷纷长不灭!
八都北去莫测变化成百上千,却一一都在那少年刀光中显现。
“八都北去,一重境界百种变化,十二重境界一千二百种变化……如今已过一百六十种!”
拓跋悼眯着眼睛,眼中的精光越发炽盛,甚至带出纯粹的欣赏之色来。
“三百种!”
“六百二十种!”
“九百八十种!“
“一千二百种!“
便在拓跋悼逐渐惊愕的眼神中,那长衣少年八都北去十二重,修成刀法变化一千二百种。
“十二重境界,一千二百种变化,唯独只有十六处略有瑕疵。”
拓跋悼深吸一口气,突然出声道:“六寸紫气震去一尺一寸。”
正在熬炼刀法的长衣少年似有所悟,手中紫气长刀猛然震动,一尺一寸处震散刀光,斩出寒光。
“金铁光灼,如大锤砸水,点滴不散。”
“刀光如雪雪花落,刀势如火烧云霞。”
“虹芒逼树,斩落千叶。”
……
拓跋悼接连出声,指点那长衣少年瑕疵之处。
长衣少年悟性非凡,往往拓跋悼指点一句,他便能轻易的寻找到瑕疵所在,并且领会拓跋悼话中之意。
“好!”拓跋悼不由出言赞叹,询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化身来此的陈执安正要回答,却听眼前拓跋悼忽然伸手阻止,摇头道:“既来这白玉京,你我便是道友,世俗琐碎,何必以真名示之?”
“往后再见,你就叫我……老黄粱!”
陈执安会过意来,他低头想了想,继而又抬头向拓跋悼行礼:“谢前辈指点,且叫我……长安客。”
他本是长安人,来此做得长安客。
——
陈执安缓缓睁开眼睛,他盘坐在梨花树下,任凭春风吹拂他的身躯,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的寒意。
他体内血气汹涌,惊涛拍岸,传来阵阵黄钟鸣响之音,他伸出两根手指来,虚空一划,汹涌的血气涌入他的手指,划开虚空中的空气,斩碎了不远处一枝落叶。
他顿时感觉到一阵疲倦。
“这闿阳阙真是神奇,我自己修炼那八都北去十二重刀法,只怕还需要细细研究一两载,可我在闿阳阙中,时间大大缩短,不过观摩了十几日就已经参悟其中的玄妙,再加上那拓跋悼的指点,我这刀法的精进程度,已经不输于我苦练多日的虎抱拳,至于威能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陈执安全然不知的是,八都北去十二重乃是真真正正的玄功,寻常修士修炼,神蕴境界以下根本无法入门,神蕴境界以上想要修得刀法圆满,只怕也要十余年浸淫。
他现在不过养气修为,却觉得自己能够一两载修成刀法圆满,若是旁人听了去,只怕会耻笑他一句痴人说梦。
可是……陈执安并非痴人。
就连他自己此时此刻,都不曾察觉到……十七岁才堪堪修行的自己,天赋、悟性似乎要远胜于旁人。
“只是,八都北去十二重以我现在的血气催动,至多一刀,浑身血气只怕顷刻枯竭,肉身也要力竭……”
陈执安思绪及此,目光落在摆在身前的许多药材上。
他眼前地面上,共有六十七味药材整齐摆放。
“已经凑齐了蝉蜕丸所需的药材,只是其中有些药材太过珍贵,找不来太多,我最多只能炼制两次,两次若是不成,到时候就是怕还要靠燃血姜果了。”
陈执安一边想着,一边架起四个火炉。
四个火炉上依次架着陶罐、紫砂壶、大铁锅、丹鼎!
陈执安深吸一口气,当先拿住九月冬、青叶衣、红曲、玄明叶、九满虫等等十二味药材放入大铁锅中。
他深吸一口气,运出全身血气,又精确控制气力,朝着那火炉轻轻一吹。
顿时,火炉中火势大旺,陈执安当先添上极昂贵的虎头炭,烈火烹锅,他则炒药。
大火炽热无比,甚至包裹住整个铁锅,陈执安手拿锅铲不断翻炒,每每火势变弱,他便运转血气再吹上一口,继而点上虎头炭。
锅中的草药炒至焦黑,陈执安立刻将其放入陶罐中小火熬制。
他又拿起桂皮、天南星、磁石、赤琥珀、当药等二十二味药材泡入水中,中火烹制。
期间春风吹过,火焰飘摇,陈执安双掌放在火炉旁边,身躯中的血气再度流转开来,虎抱拳的运气法门传至他的手中,带出阵阵劲风压住火焰。
“然后便是最贵重的几味药材,需要以紫砂辅以七连叶的汁水,收汁七次,烧成药泥。”
“这番火候最难掌握,因为其中地莲的药性太过敏感,火候小了大了都会导致药性锐减。”
陈执安喝下一大口赤中姜茶,又喝下一味黄钟行气汤,将白蛇果、盘龙四月枝、峨山虎骨当先放入紫砂壶中。
他一只手时时刻刻落在那火炉上方,以血气掌控着火候大小。
一次收汁之后,他又放入冬不见、皇蚕初丝继续熬炼,如此六次,最终放入地莲。
放入地莲,陈执安仔细掌控着火候,浑身血气不断奔流,不断压榨,不断再生。
地莲徐徐在那紫砂壶中融化……
陈执安做出至关重要的一步,他将水君子早已熬成的水泼在壶身,紫砂壶当即冷却。
陈执安却当机立断,低头朝着那炉火中的火焰一吹,火焰顿时变作大火,继续烹煮!
“最后一次收汁,成了。”
陈执安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打开紫砂壶,就看到一团墨绿色的药泥正散发着扑鼻的药味。
“我这运气极好,最艰难的一步不曾出差错,最后成丹反而最容易。”
陈执安脸上带着些喜意,将之前准备好的材料全部置入丹鼎中,中火熬制。
足足过了一个时辰,陈执安才惊觉自己足足忙活了五六个时辰。
“想来那些炼丹大家必然也是修为不凡之辈,否则光是控火就要让人筋疲力尽。”
“蝉蜕丸的丹方中还说,这丹药以琉璃火炼制最佳,只可惜丹方中又说,琉璃火只有以妖兽琉璃龟的龟甲烧制,方可成型,而且极难掌控火候。”
“想要压住琉璃火的火候,只怕还需要浑厚的真元才行。”
陈执安一边想着,一边打开药鼎仔细看去。
却见里面洁白如玉的一团,陈执安拿出药匙,堪堪将那些药泥凝成丸状。
“蝉蜕成时,药泥如玉,晶莹洁白,药香如桂花成片。”
陈执安闻了一口,脸上的笑容越发浓郁了。
“破入真元关最重要的一步,蝉蜕丸,有了。”
他抬头看了看天,恰好五更的打更声响起又渐行渐远。
远处的月色照遍了满城,月光皎皎,灯火稀疏。
“今夜真是个好时候。”陈执安再度盘坐在梨花树下:“那就让今夜的时候更好些。”
“突破真元境界,便在今夜。”
他不再犹豫,一口吞下了蝉蜕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