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路遇黑店
史进得了王母的书信，却不敢耽搁，当下安排了庄中事务，便与陈通带得些银两、干粮，换洗衣物，又带了两柄上好朴刀，结伴踏上了西去延安府的路途。
或许有人会问，史进为何不携带惯用兵刃，却换用朴刀？
原因很简单，朴刀乃是一种亦兵亦农的器物，安上长柄是兵器，短柄便是农具。
出门在外，官府中人不会查问携带朴刀的路人，但你要是带着一大杆长刀，那就要小心了。
要么你文牒齐全，要么就只能寄希望于官府中人无心生事，否则绝跑不了被那啥一顿。
例如另一条时间线上的刘唐，就是在雷横那里吃得这般亏，若非晁盖搭救，少不得要去县衙大牢里走一遭。
或许有人会问，像刘唐这等老江湖，为何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原因很简单，当时的刘唐实质上只是一个江湖新手，他本是大名府兵马都监李成麾下的一名副牌军，与【急先锋】索超的徒弟周谨职阶等同。
顺便说一句，索超和周谨乃是大名府另一位兵马都监大刀闻达的属下。
李成乃大名府留守梁中书的心腹，故刘唐本在梁中书跟前听用，只因受得屈气，怒而出走，却才引出了后来的“七星聚义智取生辰纲”事件。
后来杨志因怒杀牛二，发配大名府，得梁中书抬举，顶的就是刘唐的缺。
话题扯远了。
却说陈通和史进沿着官道一路北行，直往延安府而去。
这里说一句，延安府在华州以北，中间隔着同州、麟州、丹州，欲至延安府，须得至少横穿其中两州。
二人一路急行，却是风餐露宿，常常错过宿头。
这一日，两人行至同州郃阳（今陕西合阳县）一带，走得是又累又渴。
恰逢路边有一野茅店，看着颇为破败，两人亦不嫌弃，却自进得茅店之中。
入得店中，正堂摆着两副脏兮兮的柏木桌凳，一个头戴帻巾高帽的猥琐汉子正蹲在其中一张凳子上发呆。
那厮见得二人入内，却露出些喜意，起身道：“客官，歇脚还是住店？”
史进和陈通打量了一下店内，却都皱了一下眉头，只不过各自顾忌的内情却不相同。
史进道：“店家，你这茅店着实破旧，恐不得有合口的饭食。”
那店家却笑道：“客官莫瞧本店简陋，昨日却有邻村摔死的一头好肥牛，俺自市（买）来了大半好肉，后厨锅里熬煮了一夜，已是骨酥肉烂，客官若不嫌弃，可切些来尝尝！”
史进闻言大喜，却道：“这个却好！且切上十斤烂（熟）肉！可有酒么？”
店家道：“只有自酿的酸腊酒，客官可能饮的？”
史进道：“便是酸汤，也总比寡淡的白水强似许多。若有多些，只尽管上，过后一发算钱。”
那店家乐得直合不拢嘴，竟露出两排细密的小牙儿来。
他欢喜道：“两位客官且稍待，俺这便去切肉烫酒。”
史进摆摆手，自不管他。
陈通却凝望那厮背影，眼角露出些凝重之色。
不多时，那店家便端来一两尺见方的陶盆，盆里装满了寸许见方的肉块，那肉块儿肥瘦相间，嫩花花、油汪汪的看着极是诱人。
那厮放下肉盆，并两副碗碟筷子，又去得后厨烫酒了。
史进早饿得肚里着火，此刻见了那好肉，却连碗筷都来不及取，伸手便去捞肉来吃。
不想陈通却一把扯住了史进，道：“哥哥，这肉来路不正经，可吃不得！”
史进如何肯听，使劲挣了几下，竟抵不过陈通的气力，却难以摆脱钳制。
史进心中甚是惊讶，自道：这陈通兄弟看着文文弱弱，不想还有这般蛮劲，当真是人不可貌相也！
史进心中犯嘀咕，口中却道：“兄弟端的是畏缩！这般野店，能有得肉吃已是大幸！何必在意这肉的来路正不正经！休得多虑！先填饱肚肠才是正经！”
陈通道：“哥哥休得疏忽！若小弟猜测不虚，这盆里盛的怕不是人肉。你确定要吃么？”
失敬听得却是一愣，面色有些不虞道：“贤弟！无凭无据的怎敢妄言！他这茅店便是再恶，又怎敢拿人肉来售卖！”
陈通看着史进一副江湖小白的蠢萌模样，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道：“哥哥且稍待片刻，看小弟揭穿这店家的真面目，到时你便知真假矣。”
只这时那店家正好抱着一个粗瓷酒坛，并酒壶、酒盏归来。
他见得两人不曾动得盆中的炖肉，却是不由得心生警惕，面上却笑道：“两位客官如何不吃肉，可是味道不合口儿？”
陈通摇头笑道：“店家，非是不合口儿，我兄弟二人这两日多吃了油腻，虚火冒顶，却须得吃些素食压压有水儿。”
店家一边布酒盏，一边道：“店里素菜却少，只有些腌萝卜可下饭。”
陈通道：“有腌萝卜也好！上一碟来吃！”
店家洗了酒壶，烫上了酒，却才道：“客官且慢饮，小人却与两位切些腌萝卜来！”
只他走得两步，陈通忽然道：“店家，你帻帽污了些油污，莫不是掉进炖肉锅里了！”
店家驻步回头道：“客官说笑了，小人做得吃食生意，何敢把帽子跌进锅里！”
陈通笑道：“是么？我却不信！除非你拿帽子来与我验看一番！”
店家却捂着帻帽，强笑道：“客官莫捉弄小人，一顶脏兮兮的帽子，有甚可看的！”
陈通冷笑道：“我若一定要看呢？！”
店家闻言，却是变了脸色，喝道：“你这泼厮，莫不是来消遣于俺？！”
陈通却笑了，道：“你这店家当真好笑，我只想看看你的帽子，何来消遣之说！哎呀，你的帽子歪了，头上是甚么！”
那店家却吃得一惊，连忙去捂帽子。
只是那帻帽本是正着的，店家一捂之下，却自歪了些，正好露出些粗糙的角质皮。
陈通见了，却喝道：“好个吃人的恶鬼！安敢在此害人！”
那店家听得，却也是大怒，当即嘶吼一声，露出一嘴狰狞尖牙，叫道：“好牛子！既知了耶耶的秘密，却是留尔等不得！也是咱家造化，昨日刚宰得一牛，今日又送上门来了两头！当真是好利市！桀桀桀——”
那厮桀笑着，却张开一对如鬼爪一般的爪子，一个虎跃便冲着陈通猛扑过来。
旁边史进早看得呆了，待那厮扑来，他已然反应不及，却只得叫道：“贤弟小心！”
陈通却把身前桌上的陶盆一掀，满盆烂肉带汤稀里哗啦的合到了那店家的身上。
那恶鬼般的泼厮吃这一合，却被拦了下来。
它有些心疼的看着撒了一地的炖肉，却是怒道：“挨千刀的牛子！好好一盆香肉！何以糟蹋了去！待得擒了你，咱要你生死两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