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恶奴欺我老无力
神洲南方，怒海之滨。
惊雷滚滚，白浪掀天。
六七十户人家点缀在滚龙滩上，昏暗暮色中升起零星炊烟，但被暴雨压得抬不起头。
“老头，别给我装死！”偏僻的荒滩角落，一位壮硕大汉大声怒骂。
荒滩之上，横躺着一位须发皆白的枯败老人，他手指微曲，身上绽放出一抹生气，茫然睁眼。
“飞机火车，大炮火药，手机电脑……又是这个梦？”
一个个崭新的名词突然在秦棋心头浮现，梦里他在一个科学、文明、法治的美好国度，父慈子孝，兄友弟恭……最终卒于一场意外大火。
只不过这一次的梦格外真实，像是亲身经历那般，现如今重新忆起。
一阵恍惚后，秦棋眼中泛起清明——用时兴的话说，他穿越了！
用这个世界的讲法，他这算是勘破胎中之谜了。
他曾听闻，远方大城中有些少年天骄是大人物的转世之身，某些天赋格外出众，武道卓绝或智力近妖。
只是……自身前世并不是什么大人物。
而且，这场“大梦”醒的似乎有点晚了。
老头子我，今年已经八十八了呀！
环顾贫瘠的荒滩戈壁，感受着全身各处关节隐隐传出的疼痛，秦棋一阵唏嘘。
他本生于官宦之家，只可惜幼年时天下大乱，以至于家破人亡，一路逃荒南下，做过马前卒也当过绿林汉，期间也曾娶妻生子，只是后来战事愈发焦灼，更有修行者下场厮杀，无奈临阵逃难，妻儿也在逃难路上走散。
战事是在他天命之年时结束的，那时他刚好逃荒至现今的徽庆府南陵县，因为当初有过一段落草经历加之逃兵身份，害怕被官府清算，所以就来到了更偏僻的怒海之滨——五垣乡滚龙滩。
可以说他的前半生都在逃难，而后半生则稍好一些，当然这是相较而言。
刚来此地，当地人排外，加之语言不通，备受欺凌。
直到他熬到花甲之年才稍有好转。龙武国历经五十年战乱，人口凋零，新皇体恤百姓，特颁《孝令》。
花甲叟，月米三斗，十斤肉，三斗酒，半税。
古稀翁，月米一石、二十斤肉，五斗酒，无税无课，封乡老，持鸠杖。
耄期颐，在七十岁的基础上，加赐帛一匹，絮三斤，封县君，赏三十亩山林，持王杖，出入宫衙无需通禀，见王不拜。
秦棋八十岁那年，徽庆府的州牧亲自登门祝寿，还打听长寿之法，也是那时被称为南陵野老，是人人艳羡的长寿多福之人。
府衙更是体恤他年老孤寡，特派遣一丁奴供其差遣，可以说备受皇恩。
那丁奴名为王忠，乃出自州牧府上，初来时还未及冠，为人谦逊，处处为秦棋着想，他一度将王忠视作送终之人。
然而好景不长，此子在乡野逐渐散漫，没有州牧约束后，暴露贪财好色的本性，秦棋又年老体衰，渐渐便没有主仆规矩了。
官府赏赐的酒肉布匹皆入王忠之口，就连“王杖”都被他拿去抵做了嫖资。
想到这里，秦棋不由得心口堵得慌，转世身这辈子过的实在憋屈！
王忠灌了一口酒，晃了晃身子，见秦棋睁着眼睛没死，便松了一口气，打了个酒嗝，“奶奶的，害的老子这一顿找，看来‘糊涂散’放的还是不够多，跑这么远！你个老东西要是死了，咱的米肉酒谁来送？”
秦棋闻言，不由一叹。
这王忠害怕自己伤主行径被揭发，便在同村巫医那里求来“糊涂散”，每日兑在米粥中，只要不想死，就得乖乖喝。
刚开始还背地里偷偷下药，现如今连遮掩都省掉了，以至于近几年来整日浑噩，身体也近乎枯槁。
阴雷阵阵，天色愈沉，他的身子骨已经彻底腐朽，现如今全身湿透，被海风一吹，身子不由的哆嗦起来。
王忠甩掉酒壶，扯着秦棋的衣服就向村子里拽，满口臭气的骂道：“下次你要是再敢往外跑，别怪某挑断脚筋！”
一路上，秦棋不说话，前身年轻时也是当过土匪的，骨子里还留着几分血性，与其生不如死的活着，还不如拼死相抗，可惜王忠年富力强，气血充足，几次反抗均未得手。
对王忠造成最有威胁的一刀，也仅仅只是划破皮肤。
士可杀不可辱，现如今，他就想着有尊严的死去。
可惜，人老了，生与死的权力都无法掌控。
自那次王忠受伤后，王忠便每日强行为秦棋灌下双份糊涂散，几乎每日都是昏睡状态。
恰逢王忠昨日醉宿，秦棋恢复神智，这才想着跳海自尽，可惜道路太过湿滑，未到海边便摔倒在地。
滚龙滩不大，不多时王忠便背着秦棋回到家中，将秦棋随意丢在床上。
房子并不大，昏暗且潮湿，有浓郁的霉味，房梁上甚至长出了木耳，至于屋内家具，只有床与桌，其余都被王忠卖了换酒去了。
王忠搬开墙角一块大磨盘，取出两包“糊涂散”，倒入桌上凉粥中，用手指敷衍的搅了搅便端到了秦棋面前。
见秦棋半天不动弹，当即阴笑着威胁，“别让我硬喂！”
“I will kill you”，秦棋声音沙哑平静，但格外坚定，说完，颤抖着手接过粥碗，一口一口的往肚子灌。
如今他连刀都挥不动，想要报仇得等待时机——虽然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但只要给他机会，王忠必死在他之前！
王忠虽然不敢杀他，但恶语相向的话，毒打是免不了的。
这句话，他是说给自己听的。
“说的什么鸟语！”
王忠见秦棋老实吃粥，哼了一声，便躺到一边睡觉去了。
秦棋将米粥吃完，还未来得及脱掉身上的湿衣，便感觉天旋地转，眼皮也变得沉重起来，这是“糊涂散”的药效发作了。
他歪倒在床上，与眼皮做争斗，忽然看见房梁上那簇木耳边，浮现一行鎏金古篆。
【清涟云耳·初阶灵草】
【食之益气补血，活骨通筋，醒脑提神。每日一株，连续十日，可增力百斤】
“初阶灵草？”
秦棋心中一喜，不过很快就又冷静下来。
这多半就是糊涂散的功效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