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西市
“还看,还不去把下水收拾了,今日要杀百多只羊,活计多着呢。”壮硕汉子皱眉对女儿说道。
一手将只大羊挂在钩子上,一刀开膛破肚。
“知道了”女子蹲在门口,目光盯着坊门,恹恹回道。
“牛腱子可煮上了,收市了我要拿来下酒。”汉子兀自说道,手轻轻一撕,整张羊皮便被撕下。
“知道了”女子垂下头去,手指在地上画着圈。
心却早不知飞哪去了。
大郎都好几日不见了,也不知去了哪里,问狗儿也不说。往日能远远看一眼就满足了,可是一连数日让人看不到,好生让人心焦。
等下大郎若是出现就好了,他会先迈哪只脚呢。
左脚,还是右脚?
“大郎”
李象提着包袱,刚迈进坊门,便被一道响亮叫声喊住。
“是左脚”女子欣喜道。
他回过身来,一道高壮身影朝他奔来。
来人腿长,脚长,几丈的距离三两步便跨过。奔势太急,差点没贴在他身上,口鼻呼吸直打在头顶。
李象眼前一黑,后腿一步,拉开距离。
只见一女子站在面前,足足比他高出大半头去。
“猪家小娘啊,可是有事?”李象疑惑道。
女子脸红扑扑的,捏着衣角,想说什么,忽然发觉李象脸上的鞭痕。
脸刷的一下白了,抓着李象手臂,急道:“你脸怎么了,哪个狗入的打得你?你说,我找他去......”
“......”李象轻轻抽出手,不在意道:“自己摔得,不碍事。”
“怎会是摔的?我又不是瞎的。”发觉李象皱起了眉,女子才嘟起嘴,满是心疼道:“打得这么狠,怎会不碍事。”
眼泪眼看便下来。
“可是有事?”李象再次问道,语气冷淡了几分。
“......”女子想与李象多说几句话,但最终垂下头,低声道:“有人给家里送来块牛肉,我拿给你好不好。”
女子微微张开口,呆呆的望着李象背影,慢慢走远。
“咳”壮汉大声咳嗽了一声,不满道:“人都走远了,还看什么,你有点骨气好不好。”
“要你管”女子恼道,慢慢踱了回来,从铁钩上卸下百十斤重的大羊,扛起就走。
“我怎么不能管,我的牛肉没了。”壮汉怒道。
见女儿情绪低落,他狠狠一剁屠刀,骂道:“狗日的没眼光,我家女儿哪里配不上他。娘的,他李大郎对谁都笑呵呵,唯独对我家女儿没笑脸,看不起我猪屠不成?”
“娘的,我找他去。”壮汉越想越气,操起屠刀就往外走。
“你回来”女子眼泪终于下来,哭泣道:“都怪你把我生的又高又壮,哪里有女儿样,人家不喜欢我不是应该的么。”
“谁说应该的?他李大郎不喜欢你是他眼瞎。”壮汉怒道:“再说又高又壮哪里不好,能吃能干,不知胜过多少男子。放在战场上,人都不知杀了多少。”
说着说着,发现女儿哭得伤心,声音转低道:“听阿爷的,那李大郎不是好人,长得一张娇俏小白脸,哪像个男儿样。身边也不知围了多少女人,你忘了他吧。”
“呜呜”不说还好,一听这话,女子哭得愈发伤心了。
壮汉心疼坏了,想哄又不知该如何哄,急得团团转。
李象隐隐听到哭泣声,脚步停顿下来,心情有些沉重。
西市有个猪小娘,一顿能吃一头狼。
猪小娘,猪小娘,不屠猪,只屠羊,屠完羊,打儿郎,打得儿郎没处藏。
这是西市中流传的儿歌,主人公连泼皮无赖都不敢招惹。
说实话,李象有点发怵。
再说,那女子透过外表,一看心智就挺单纯。自己注定做不了好人,身份也不可能守着一人长相厮守,还是别祸害人家了。
从李世民身边脱身,李象本心情雀跃,没想到刚回来,就遇到这糟心事,让他再难以保持轻松。
“大郎”一个矮壮少年喊道。
李象望去,吴氏铁匠铺里,矮壮少年憨厚的咧嘴朝他笑,透着一股朴实。
李象露出笑容,挥了挥手:“三郎,打铁呢。”
矮壮少年犹豫了下丢下锤子,跑到他面前。
少年瞅了一眼皮肤白皙细腻的李象,又瞅了瞅自己。粗糙黝黑,像打铁的炭一样,不由有些自卑,往后退了一步,怕身上的汗味熏着李象。
“三郎,可是有事?”
“大郎,我能不能跟......跟着你,我不想再打铁了。”少年期期艾艾道。
“哦,为什么?你家祖传的铁匠铺,多少人羡慕不来呢”李象诧异道。
“太累了,我怕有一天一头栽进烧炭里去。”吴三郎面色愁苦道。
李象一愣,开解道:“你看你阿爷比你还累。还有,三代人总有一代人要吃苦,要么你吃苦,要么你的孩子吃苦,要么你阿爷继续为你吃苦。加把劲,你把三代的苦吃了,你孩子以后就有好日子了。”
“可是,西市都说你是智多星,会搬金术,轻轻松松就能赚来大钱。”吴三郎小声说道。
“谁说的?”李象一挑眉,指着脸上鞭痕,怒道:“你们是只见贼吃肉,不见贼挨打啊。”
说完,扭头对吴老汉说道:“吴叔,打铁不惜炭,养儿不惜饭,不能亏了孩子。”
“说的是大郎,今日让他吃饱,加一块肉。”吴老汉陪着笑道。
“你看,这不就有肉吃了。”李象拍拍吴三郎肩膀:“加油,多吃点苦,以后就有吃不完的苦了。”
李象转身走远后,脸色一下沉了下来,搬金术。
这是被人盯上了?
“大郎,李大郎,烤嫩羊”一个胡人操着怪异声呼唤道。
李象脸一拉,你娘,他没好气道:“烤嫩羊”
“对,大郎,烤嫩羊,要不要尝尝。”胡人热情道。
李象拉着脸就走,不想理他。
这该死的胡狗,跟谁学的。
“大郎,你是最喜欢吃我家胡饼的,这两日怎不见你来吃?”一位打扮娇俏的妇人招手道。
随着招手,一股芝麻焦香味传来。
李象擦擦嘴,摆手道:“没钱。”
“那咋办,总不能饿死吧。”妇人娇笑道。
“那还不简单,渴了喝水,饿了扇嘴。”李象回道。
“不给吃就不给吃吧,咋还扇它呢?”
“谁叫他流口水。”李象脚下不停,向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