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布局
卞坤将渗血的右臂往身后藏了藏，佝偻着脊背蹭到岗哨前。松脂火把在石壁上投下扭曲的影子，将看守那张布满黑灰的脸映得忽明忽暗。
“兄弟，我要出去一趟，韩大人的急差。”
卞坤哑着嗓子开口，喉结艰难滚动。“劳驾阁下引路。”
看守的三角眼眯起打量卞坤半晌，突然嗤笑一声，黄牙间喷出淡淡的酒气。
“过来吧。”
黑暗袭来得猝不及防。
粗粝的黑布贴上眉骨时，卞坤本能地绷紧肩胛。对方显然深谙此道，三指宽的布条在脑后勒出死结，力道大得几乎要碾碎颅骨。
山风掠过耳际的瞬间，卞坤被人拽着踉跄前行，碎石不断硌进草鞋破洞。
“左转七步...陡坡...有腐叶...”
卞坤在心中默记，舌尖抵着齿关尝到腥甜。不知第几次撞上凸岩时，远处传来隐约的铜铃声。布条骤然松脱。
晨光刺得他渗出泪来，却仍死死睁着眼，百步开外的驿道旁，半截褪色的酒旗正在暮色中飘摇。
看守靴跟碾碎枯枝的响动渐远，沙哑的声音混在风里。
“每日子时三刻这里都会有人等候，你要回来莫要错过时间。”
卞坤抹去糊住睫毛的血渍，朝阳如血泼在官道尽头。山雾漫过脚边野坟时，他忽然低笑出声，惊起寒鸦一片。
莫约两刻钟后，卞坤的草鞋碾过腐叶，黏腻的汁水渗进脚趾缝。右臂的伤口随着步伐撕扯，渗出的血液染红了包扎的布条。
随后卞坤忽然驻足，耳尖微动，身后三十步开外，枯枝断裂的脆响比山风早了两息。
“跟了一路了，滚出来！”
暴喝惊破晨雾，卞坤旋身甩袖，三枚碎石破空而去。腐殖土飞溅处，灰衣人狼狈跃出。
“好耳力。”
来人抹了把脸上泥渍，露出一张熟悉的脸，韩泊手下的鹰犬史机。
“我家大人担心您伤重误事，特命我来协助...”
卞坤嗤笑着截断话头。“韩泊连三日都等不得？”
史机瞳孔骤缩，腰间长刀出鞘三寸。
卞坤抬手打断对方尚未出口的话，说道：“传话给韩大人，暗子只认我。即便大人窥得了传讯之法，也无法使唤他。”
史机见卞坤这般作态，胸中郁气翻涌，到底忌惮韩泊威势，只得咬牙道：“既如此，我便如实禀报大人。可你须得记着，三日为限！若误了事...”
史机说罢，尾音在喉间碾作一声冷哼，随后转身离去。
卞坤恍若未闻，目光掠过对方涨红的面庞，喉间溢出一声轻咳：“咳，此事就不劳阁下挂怀了。”
卞坤伏在渠畔芦苇丛中，天色逐渐暗淡，他数着第三队卫兵皮靴碾过青石板的声响渐远，方从泥沼中支起身子。湿透的夜行衣紧贴脊背，混着渠水腥气的夜风掠过喉头，激得他生生咽下一声呛咳。
暗巷如蛛网在镇中蔓延，他贴着黢黑的砖墙游走。忽闻铁甲铿锵自东街迫近，倏然收势旋身，后背紧抵凸出的拴马石。三寸外，巡夜人的灯笼将青砖地染作血色，皮弁上的木牌随步伐轻颤，甲片相击声几乎擦着耳膜掠过。
待那抹红光转过街角，卞坤狸猫般窜上屋脊。瓦片在膝下轻响，惊起檐角栖鸦。下方巷道骤亮，两名执戈卫兵仰头张望，他瞬时伏低，任冰凉的露水渗进指缝。鸦群振翅声里，卫兵骂咧咧地踢开脚边碎石。
卞坤蹑足潜踪摸到一座木屋前，指节刚叩上门板便缩了回来。檐角铜铃在夜风中叮当，衬得屋内死寂愈发瘆人。约莫半盏茶光景，门轴忽地发出朽木摩擦的呻吟，裂开半掌宽的缝隙。
门后老者擎着油灯的手一颤，昏黄光晕里浮出半张沟壑纵横的脸。“是你？你怎么来了？”
卞坤一把攥住门框，指节泛着青白。“事态紧急，我也是没办法。”
老者迅速环顾四周，眼神中透着如惊弓之鸟般的警惕。确认周围无人跟踪后，他一把将卞坤拉进屋内，随即轻轻掩上门。
屋内的陈设十分简单，与寻常百姓家并无二致，若非知晓内情，任谁也难以察觉这里暗藏玄机。
老者快步走到屋内一处不起眼的角落，用力挪开一块石板，露出一个幽深的地窖入口。他顺手拿起一旁的火把，率先走下阶梯，卞坤紧随其后。
地窖里弥漫着一股潮湿腐朽的气息，墙壁上的水珠不断滴落，在寂静中发出清脆的声响。
两人沿着蜿蜒的地道走了许久，卞坤只觉得方向难辨。终于，在地道的尽头，老者停下脚步，仰头按照特定的频率敲了敲头顶的木板。
没一会儿，上方传来一阵响动，木板被缓缓打开，刺眼的光线射了进来。老者率先爬了上去，卞坤也紧随其后。
待卞坤站稳，才看清眼前的场景。这是一个隐蔽的宅院，周围站满了全副武装的士兵。而眼前的这位身材魁梧、眼神锐利的男子，正是吕轲亲卫队长魏鞍。
魏鞍看到卞坤，满脸惊讶，脱口而出。“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不是才送了消息给你吗？”
卞坤神色凝重，上前一步说道：“事情有变，韩泊那个老狐狸不好对付，这才冒险前来求见公子。”
魏鞍略一沉吟，随即点头：“跟我来。”
魏鞍转身大步朝宅院深处走去，卞坤紧随其后。两人穿过几道回廊，绕过几处暗哨，最终来到一间隐蔽的书房前。魏鞍抬手在门上轻叩三下，低声道：“公子，卞坤求见。”
片刻后，屋内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进来。”
魏鞍推开门，侧身让卞坤进入，自己则守在门外，目光警惕地扫视四周。
书房内，烛火摇曳，映照出一张年轻而冷峻的面庞。吕轲坐在书案后，手中握着一卷竹简，目光如炬地看向卞坤。
“你这个时候前来，可是出了什么事？”
卞坤双膝跪地，俯首道：“公子，韩泊近日派人去核实了公子送来的情报，可他仍然不知足，还想要河渠布防图，限我三日之内拿到，不然瑶儿性命难保。”
吕轲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寒芒，缓缓放下竹简。“这个韩泊果然有些手段，情报我可以给你，但这情报并不详细，这一点你需要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