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鸩鸟”密电（三）
三
急促地回到宿舍后，“鸩鸟”凭着记忆中的音符，像抽丝剥茧一样，将奈斯发出的电文一一抄写下来。然后，迅速地从房间一隐秘处拿出密码本，开始破译起来。
那记忆中的每一个字的出现，就如拨云见日，那每一个字的意思，都充满了成功的期待……他深信因果，却不生迷惑。当然知道人间不圆满，知道行路难。
小池百合在欣赏奈斯的钢琴弹奏中，或发觉这个人有着常人难及的气质，还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因此又想起那句：你以为的巧合，不过是对方的蓄谋已久。因此她决定一探究竟—她到底是什么人。一直等到奈斯演出结束后，她便悄悄地尾随了上去……
拉弓射箭的一次图谋的会议即将开始，冈村的副官秋田树下悄悄走到他前请示道：“将军，人已经到齐，会议是不是可以开始了？”这时，冈村像从一场睡梦中，丢下手中的作战计划，蓦然苏醒了过来。然后环顾了一下四周，耸了耸肩，站起来看着在座的人说：“今天请各位来，是有一项重大的军事决定！”
一听有重大决定，他的师团长们相视不语，心想着他又有重大计谋了，也习惯了这位骄横跋扈的将军一贯的作风。
语气看似波澜不惊，却如寒光毕显，杀戮于无形。冈村给副官秋田树下使了一下眼色，副官秋田树下会意地随即将“杜鹃行动”战指导策略发到每位与会人员手上。
会议室里静得令人窒息，与会人员被冈村愠怒的气势压得不敢抬头。仿佛一个巨大的漩涡，一下把他吸了进去。因此，他们害怕与这个长着一张扁平的脸，却有鹰隼一样目光的人相视，只能认真地盯着手上的作战计划，不敢有任何轻视或不轨的表像，否则，一旦让他抓住，就会像巨蛇一样缠住，绝对不放过与你纠缠到底的机会，甚至会一刀毙命。
正当大家盯着手上的作战计划琢磨的时候，情报部课长青木重成像从门外飘进来一样，来到冈村的身边，小心谨慎地对着他耳边嘀咕了几句。冈村露出难得的一笑，立即对着会议室的人说了声：“你们先等待着！”便与青木重成走出作战会议室。
当青木重成打开箱子，呈现在眼前的是一件非常特别的物品时，也是冈村心仪已经久的。冈村惊讶得大叫：“太漂亮了！”“这是什么东西？”青木重成说他查了一下，这就是传说的战国“编钟”。
“战国编钟？”冈村很是疑问，“怎么可能！”。青木重成说：“阁下，可记得上次送给你的那张老唱片吗？”
“老唱片？就是那张叮叮，咚咚，像大日本木屐声音的？”
“是的将军。”青木重成还说，虽然这个只是战国“编钟”的复制的浓缩品，也算得上是绝品了，并笑着说真正的“编钟”就埋藏在青城某个地方，默默地呻吟呢。
“哟西！”冈村看着“编钟”打着转，边搓着手边拍着掌说，“真的太漂亮啦！”
“编钟”上装饰有人、兽、龙等花纹，铸制精美，花纹细致清晰，并刻有铭文。对此，冈村又“哟西”一句，疑问，“你这是从哪儿得来的？”“这个……青木重成犹豫了一下说，是小池百合从一名钢琴演奏者的家中获得的。”
见冈村十分疑问的样子，青木重成解说小池百合在五花宾馆发现一个名叫奈斯的钢琴弹秦者有点问题后，便进行了跟踪，然后利用她不在家时，进入她房间，就发现了这件非常特别的宝贝，就顺手带了回来，知道您非常喜欢中国的古董。”
“奈斯？”多么好听的名字啊，如天使一般！冈村躬下身爱不释手地抚摸着，又问：“这件宝贝的真品真的就在青城？”
青木重成连忙回答说：“据他了解，绝对可靠。”
“‘奈斯’怎么会有这样的宝物？”青木重成疑惑地摇摇头。对此，冈村却是发出诡异的一笑说：“咱们一定要把它的真品编钟搞到手。”并对着青木重成耳语一番。
“保证完成任务！”
冈村趾高气扬地走回了会场，兴奋的催化，让他的神情俨然刚刚踏死了一只蚂蚁，绝对“胜利在握”。
你方诡计多端，我方足智多谋。
中共延安方面，核心领导层正召开一次紧急会议。这是基于武汉会战后召开的第一次重要会议。自从武汉的沦陷后，此时的湖北，华中大部分地区已成为正面战场的前线阵地和日军的后方防卫阵地。重要的是，随着武汉的沦陷，国民党军队在匆忙撤退时，出现了严重的混乱，无暇顾及武汉以西和武汉以东的地区，出现了短暂的政权“真空”，这样势必给日军更加可乘之机。
面对这一异常严峻的形势，中国共产党领导人毛泽东敏锐察觉到日军很有可能会西进，而国民党则会步步退守。而国军的这种退守，一定会让日军得寸进尺。从而挤压新四军的生存，甚至可能出现类似东北全面失守的局面。
此次召开的抗战形势分析会，还着重分析判断了日军可能进攻的方向、意图，从而进一步坚定了在敌后开展游击战的决策，明确了发展抗日游击队的指导思想，坚定在游击战中，一步一步壮大自己的队伍的战略之路。
这是一个关系民族存亡的战略决策。同时，也是局势赋予中国共产党的成长壮大的一次历史机遇。中共决定在湖北武汉以东地区积极开展抗日游击战，成立中共豫鄂边区省委军事委员会。由李威任军事委员会副主任，组建新四军豫鄂独立游击大队，壮大队伍，牵制敌人和打击敌人。
李威是一把大刀闹革命的早期的中共领导人，也经历两万五千里长征，曾经在战场上立下了卓越战功。李威按照中共中央在湖北东部创立敌后抗日根据地的指示，很快成立了新四军独立游击大队，会合中和聚集了中共领导的零散武装力量，组建了三个中队，共有一百六十余人，一挺重机枪，九十多支步枪和几十枚手榴弹。
这是认真贯彻党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策略和路线，也是独立自主开展敌后游击战争的一次重要尝试。由他本人出任司令员，周志坚任参谋长，谭子正任大队长。部队番号对外称新四军豫鄂独立游击支队。然后他率领官兵，自河南竹沟南下，进入豫鄂边区，深入敌后进行武装斗争。
四军豫鄂独立游击大队虽然弱小，但就像春天的阳光、清风和露珠滋润了禾苗。禾苗迅速茁壮成长起来。李威一袭青衫，留下千古传奇。
抗日游击队的队伍迅速组织起来后，李威又迅速确定了抗日游击的战略方向，即南下鄂中在武汉外围一带寻找日军薄弱环节，壮大游击队并寻找时机打击敌人。
在李威的直接领导下，中共抗日武装力量把敌之后方变成了抗日的大前线，把鄂豫边区成为抗战的主要战场，同日寇展开了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的游击战。
边战斗，边成长。在经过两年多的努力后，新四军游击队不断壮大，李威又成功组建了新四军第五师并创立了鄂豫边区抗日民主根据地。
根据地人民在以他为先锋的共产党领导下，实行减租减息、发展生产、促进流通、统一财政、普及抗战文化教育等进步政策，推动了地方生产发展，改善了人民的生活，激发了人民的抗战热情，为坚持敌后持久抗战，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鸩鸟”在接到张司令的命令后，一直没有按照要求搜集到武汉驻日军某集团军攻击随枣地区的情报。尤其是收到奈斯传达的延安的指示后，他更加焦虑不安。
获取日军的情报，谈何容易，就像是虎口拔牙，加之他只是日军司令官副官秋田树下的翻译，偶尔只是在副官秋田树下的指令下，破译一些湖北地区的方言翻译工作。因此工作极为局限性，再加上日本人对中国人的极度防范，他根本无法接近青木重成领导的那个十分严密的情报部门，更别说轻而易举能够拿到冈村的具体作战计划了。
但是，命令就是使命行动就是责任。执行命令就是他天职。命令对于他来说，就像是冲锋的号角，激励着他们奋勇前进，无所畏惧。正当“鸩鸟”苦苦思考不出办法时，突然一天，接到司令部情报部门负责人青木重成的命令，派他跟副官秋田树下一行，前往随枣地区，执行一项秘密任务。
“鸩鸟”顿时觉得机会来了，尽管他并不知道具体要执行的是什么任务，但那种久违的被重视的感觉让他感到一丝欣慰。长期以来的边缘化生活，让他学会了用直觉去判断事物的走向。而此刻，他凭着自己的直觉，相信日军此次派他出去，绝非一次简单的行动。他也深知，在战场上，每一次的派遣都意味着重大的责任和挑战。而这次，他能感觉到这次任务的重要性，也许这将是他改变命运的关键时刻。尽管内心充满了忐忑和不安，但“鸩鸟”还是决定迎难而上，用自己的智慧和勇气去完成这次任务。
他决定骑着马驹看唱本——走一步看一步了。
通往鄂西的襄花公路，是贯穿鄂西北的一条交通要道，也是当时前往随枣地区的唯一称得上路的通道。这一地区东邻大别山、桐柏山，西靠大洪山，直抵汉水，方圆七千多平方公里。可谓山高水长，路途异常艰险。
正值春天的随枣地区，大地上万物复苏，生机盎然。如果没有战争，置身其中，仿佛人间天堂。
“鸩鸟”跟随着秋田树下，以及另外两名同样被选中的日军士兵，组成了一支看似普通的商贩队伍。他们化装成商人，身着简朴的服饰，肩挑着看似沉甸甸的货物，踏上了征途。为了掩人耳目，他们特意选择了一条偏僻的小路，避开了主要的交通线。在行进的过程中，他们没有任何交谈，但“鸩鸟”始终保持着警惕，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敌不动我动！“鸩鸟”几次试图与副官秋田树下搭讪，一探究竟，但每次还没等他开口，就被他以警觉的目光而阻止。那样子是，他坚固的世界，外人攻而不得。
行走到寂寂的午后，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在蜿蜒的小路上，投下斑驳的影子。路边的古庙静静伫立，石阶上苔藓斑驳，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沧桑。古庙的屋檐下，挂着几只铜铃，随着微风轻轻摇曳，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给这片静谧的氛围增添了一丝生机。而此刻，野风却似有了生命一般，不断穿梭在树林之间，发出呼呼的声响。它时而掠过树梢，带起一片树叶的沙沙声；时而钻入“鸩鸟”的发丝，让他感到一种轻微的凉意；时而躲进衣袖，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感。这种不痛不痒的沉重，仿佛让整个人的灵魂都受到了锻打，发出一种低沉而有力的声音让“鸩鸟”的顿悟已经悄然上路。他虽然还不知道此行的具体目的，但从大家严肃的神态上，他已经感受到了任务的重大。他注意到，秋田树下和其他两名队友的眼神中都透露着一种坚定的光芒，仿佛已经做好了面对一切困难的准备。既然是秘不可宣的行动，就一定有着重大的阴谋。“鸩鸟”心中暗自猜测，或许这次的任务与敌军的情报有关，或许与某个重要的战略位置有关。他不敢多想，只能将心中的疑惑和猜测暂时压下，专心地跟随队伍前进。
“鸩鸟”寄希望从行为上来发现敌人此行目的，这也是唯一的机会了。这次青木重成之所以派“鸩鸟”跟随秋田树下，是考虑到在遇到中国的游击队的盘问时，能够顺利完成路线侦察任务。
而此时，因为“鸩鸟”行踪不明，也让各种不好的预感袭扰着国军某集团军最高长官张司令的心。他不知道“鸩鸟”为什么就突然失踪？更不知道“鸩鸟”被日军派出去执行任务了。然而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等待，必然贻误战机，被动，就必然会挨打。张司令深知这一点，因此他一边紧急命令作战参谋人员按照日军可能对随枣地区发动攻击的形势做出应对部署，一边焦急地等待着“鸩鸟”的情报。同时，他拿起桌上的《国防计划大纲》，开始深入研究，希望从中汲取抗日的思想精髓，为当前的抗战提供指导。张司令神情肃穆地翻阅着《国防计划大纲》，他一字一句地读着，目光在文字间穿梭，仿佛在寻找着那把能够点亮抗战道路的明灯。这份大纲，作为国家的军事战略蓝图，明确提出了以四川为作战总根据地，以长江以南与平汉路以西为主要战线，河南洛阳、湖北樊城、荆州、宜昌等地被划为最后的“三线”。随着阅读的深入，张司令的脸色愈发凝重。他知道，如今抗战已经一年有余，前线形势严峻。上海失守、南京沦陷、武汉易手，日军已经步步紧逼，直逼最后的“三线”。他想到这里，不禁将手中的《大纲》往桌上一丢，站起来，目光阴郁地凝视着前方。“三线绝对不能丢！”他自言自语道，声音中充满了坚定和决绝。他深知，一旦最后的“三线”失守，日军将进逼重庆大本营，届时整个抗战局势将岌岌可危。他脸上的肌肉因为愤怒和紧张而颤抖起来，他愤怒地用手锤击办公桌，发出沉闷的响声。“绝对不能功亏一篑让日军阴谋得逞！”他大声喊道，声音在空旷的指挥室内回荡。然而，他也明白，现在他只是根据敌人的动向和意图做出了初步的判断，对于敌人的兵力构成与分布情况仍然一无所知。这对于他来说，无疑是兵家之大忌。他回想起与冈村多次较量的经历，深知这位日军将领的狡猾和凶残。冈村时而像虎豹般凶残无情，时而又像狐狸般狡猾多变。更让张司令担忧的是，日军拥有武装到牙齿的先进装备，这使得他们的战斗力大大增强。如果不做好充分准备，不找准敌人的薄弱点，想要成功阻击日军进攻重庆，那都只是纸上谈兵。然而，张司令并没有因此而气馁。他深知，作为一名指挥官，他必须时刻保持冷静和坚定。他准备与日军决一死战的誓言，已经化作了行动的号角。他迅速召集作战参谋人员，商讨应对之策。
国有战争，家有争斗。在这乱世之中，家族之间的纷争与矛盾愈发凸显，成为了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在青城城郊五十多里外的百垱河两岸，何、柳两家财主便是这样的例子。他们因为渔牧的纷争及历年的积怨，一直在剑拔弩张地进行着无休无止的争斗。
百垱河不仅仅是两家人争斗的焦点，它的战略地位也相当重要。这条河流宛如一条巨龙蜿蜒穿越，灌溉着周边的农田，养育着无数百姓。同时，它更是青城人民的一座大型水库，承载着城市供水的重任。然而，一旦百垱河被日本军利用，那么青城将面临毁灭性的灾难。
何、柳两家在当地的势力庞大，他们的争斗不仅影响着彼此家族的命运，更牵动着整个青城地区的安宁。两家人势不两立，如同天敌一般，彼此之间的仇恨和敌意已经深入骨髓。然而，他们却未曾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为了日本军眼中的棋子。
从情报上得知，日军正计划利用何、柳两家的争斗，通过战争与灾难来迅速占领青城。他们深知，一旦两家家族陷入内斗，那么青城的防御力量将大大削弱，这将为他们的进攻提供绝佳的机会。
面对这一严峻的形势，新四军鄂豫皖游击队的领导们深知必须采取行动。他们决定以何、柳两大家族为突破口，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抗日力量，共同抵御外敌的入侵。为此，他们果断派出游击队员雷群去开展抗日战线统战工作。
雷群是一位经验丰富的游击队员，他深知这次任务的重要性。他明白，要想让两个家族化干戈为玉帛，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是，他并没有退缩，迎难而上。
山高水长，道路崎岖。一名占卦先生模样的人，神情淡定地来到了柳家寨。
这位占卦先生是个大约四十来岁的男人。身高一米七五左右，虽然身材干瘪，却倒是真有占卦先生的几分风骨道场的模样，尤其那双眼睛，无不显出了中庸道人的聪慧。
这人便是一番装扮后的新四军游击队员雷群。
葱绿的树林已经将柳家寨严严实实包裹了起来，只有几角屋檐在树叶的缝隙里凸翘而出，彰显着独有的尊贵与不容侵犯。群鸟纷乱出没山林，燕子垒窝哺雏，随处可见的景致，又显示出这里十分安宁与祥和。
占卦仿佛与解决那两家的纷争完全风马牛不相及。但中国几千年的封建文化，正所谓，身外之怪，心内之魔也。往往是占卦的偈语，比灵丹妙，还令人信服，有着药到病除、化干戈为玉帛的魔力。
对于占卦先生的突然到来，遇到的两家族的人们却是半信半疑，有的人甚至根本就不相信雷群是什么所谓占卦先生。尤其第一次去柳家寨，雷群与一个人不期而遇，一番故弄玄虚说这柳家寨的上空经常红云烧天，乃不祥之兆……
盘踞在大龙脑海的暴粗，马上是脸一变，口气恶劣骂他胡说八道，并好为人师说那是祥云笼罩，吉祥之意……说你赶紧滚蛋，再胡说八道，把你丢进百垱河里去喂鱼。
不打无把握的仗！雷群在到来之前，已经对柳家寨的情况了解得一清二楚。知道财主柳山虎是性格极其复杂的人，生性多疑不说，还专横跋扈。
雷群并不因管家大龙粗暴而气馁，他以藏器于身，待时而动的口气说，不如帮您占一卦玩玩，若是胡说，保证一文钱不收。
一听只是玩玩又不要什么本钱，那人便张开一嘴黄牙，嘿嘿一笑说，那你看看老子的命好不好。这时雷群还不知道，面前的此人，正是柳山虎的大管家大龙。
抱着一定要弄假成真的那种笃定，雷群在“占卦”时，偈语的运用把握得相当有分寸，总是留有回旋的余地，说出的偈语，总是介于有道理与没有道理之间。
特别在关键点上，他总是模棱两可，即便对方较真，也用嘿嘿一笑，就拨乱反正了，分析出两种截然不同的潜台词来。
正是凭借着这个不可言传，又可意会的诀窍，管家大龙渐渐信服起来，并把他讨好般带到柳山虎面前。
此时，柳山虎正陷在家里的摇椅上抽着水烟袋，一眼瞥见，雷群非常意外，柳山虎并非像他之前想象那样，或肥头大耳，或颧骨凸凹，怪诞异奇，却只是比普通人多了几分厚重而已。
见管家大龙带着人进来，他轻蔑地乜斜着眼瞅了一下，猛吸一口，呛出咳嗽，很不耐烦地看着大龙责问“怎么随便带人进来了。”“大老爷！”大龙躬着身，“这人是占卦的”。
“占卦的？”柳山虎这才像睁开眼认真地看了雷群一眼，“你从哪儿来？”雷群故作哼哼唧唧地回答：“云游四海，不知道从哪儿来，也不知到哪儿去。”“哦，”柳山虎从摇椅上站起来，像是自言自语“四海为生挺好。”“战火让生灵涂炭，本夫如乞讨为生，何谈之好？大老爷。”
“是呀，”柳山虎很有体会地说，“人有冲天之志，非运不可自通。”
雷群半眼睁开，半眼闭着，哼哼答道：“察势者明，趋势者智，驭势者独步天下。”
像是说到了柳山虎心里，他这才点点头，随即又很无奈地说“我们都无能为力，随波逐流吧。”“大老爷错矣！”雷群上前一步谨慎道，“浮萍随波逐流终将烂于堤岸。”
“你是什么人？”柳山虎警惕地盯着雷群，“不会是……”。“我本后山人，偶做前堂客。”雷群说着又强调，“当然占卦的，本夫只是多了一些看破万物的归途。”
“你不会只是醉舞经阁半卷书，坐井说天阔之人？”柳山虎疑问着说，“那你给老夫占一卦吧。”说完还做了一个入座的手势。
雷群开始调动一切聪明才智……
攻人先攻心。在一番巧舌如簧下，大老爷柳山虎充满期待的目光骤然黯淡下来，不过，似乎一瞬间，又腾起灼灼的愤怒，雷群不由地涨红脸，张着嘴像是忍不住要反驳，转瞬间，两眼圆睁，迟疑未答，左边嘴角轻薄地抽搐着，那神情像是在说“糊弄的就是你们。”
在惊异、突兀、陡峭，却又像是早在意料之中的意会之后，柳山虎的嘴角也翘了起来，像是在笑，但那是一种冷冷的讥笑，让人很是惊悚。不过，最终他的笑，变成心安理得，天意不可违般得意。
见柳山虎渐渐听信了他的话后，心里异常高兴，加上柳山虎的挽留下，雷群安心地在柳家寨好吃好喝了两天，直到自己觉得已取得对方信任，他决定是该去会会那位何原谦了。为此，他借故说再到处走走，赚点碎银，便前往百垱河对岸的何家冲走去。
我打碎了夕阳，
晚霞映在我的身上，
看着满地霞光，
心中陡增万千惆怅。
雷群一脸凝重地伫立在何家冲的长坡之上，满脸倦意，神情中写满了旅途的风雨兼程焦虑和难以掩饰的困顿。但见眼前田畴间的白垱河，宛如一块不规则的玻璃，多像他祖辈的人生，谦恭平凡，命运多舛，却依然孕育着一方水土，护佑着这里的一代代子孙。
对于雷群的突然造访，性格刚烈的何原谦非常恼怒，歇斯底里挥手说我的命运掌握自己手中……现今这世界本来就是弱肉强食。雷群大概明白他粗暴原因。是的，这些天何原谦正因柳山虎的人抢占了他的渔场而愤怒，而不得法中。
强中自我强中出！雷群便试探抑，或更像开道：“大老爷，古人说得好，受人之辱，不动于色。欲为苍鹰，勿与鸟争。”“勿与鸟争？”何原谦看着他，“你是要我接受胯下之辱？”
“韩信胯下之辱，”雷群嘿嘿一笑肯定地说，“最后不也一样拜将封侯？”“冤家宜解不宜结啊！”雷群说：“不如让我来给大老爷占上一卦？”
何原谦不再怒气冲天，而是用一种拭目以待的眼神看着他，雷群知道机会来了。
一番炮制，就此开始。
不过，这次他是讲故事：说战国时期，有一个叫陈轸的人。他非常聪明，遇事总是能想出很多好办法。有一次，他受到楚王的派遣，出使到秦国去。当时，韩、魏两国互相攻打，打了一年多，仍然没有分出胜负。秦惠王打算出兵干涉，可一时也拿不定主意。秦惠王知道陈轸很有见识，便向他请教。
于是，陈轸讲了卞庄子刺虎的故事。从前，有一个叫卞庄子的人看见两只老虎正要咬一头牛，卞庄子见了，马上拔出剑来，想冲过去与老虎搏斗。旁边的人劝他说：“这两只老虎正在争吃一头牛，争着争着就会互相撕咬，结果一定是小的被咬死，大的也会受伤。到那时，你再去刺杀那只受了伤的，一下子就把两只老虎都解决了。”卞庄子觉得这个人讲得很有道理，就远远地看着那两只老虎。不一会儿，两只老虎果然互相打斗起来，小老虎被咬死了，大老虎也受了很重的伤。这时，卞庄子冲上去，刺死了受伤的大老虎。
陈轸讲完了这个故事，然后对秦惠王说：“现在韩、魏两国长期战争，最后必然是弱国灭亡，强国受到很大的打击。到时候如果您乘机把遭到削弱的强国打垮，不就一下子灭掉了两国吗？”秦惠王听从了陈轸的意见，果然取得了最终的胜利。
有准备的一席话，说到何原谦心坎里，这个故事多像日本侵略者即将实施的挑拨离间战略。“占卦先生妙也，”一脸不可一世的何原谦站起来，“占卦的也懂得用兵之道？”出其不意地雷群心里一凛，激将道，“大老爷不觉得这只是一个常理罢了。”“那不行！”何原谦一炸说，“柳家实在欺人太甚，老夫必须以死相拼！”
令雷群怎么也没想到的是，何原谦从起点，旋即回到了起点。
“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雷群说着变着语气，忍着愤恨劝道：“当以天地浩然正气，行光明磊落之事，以克人之心克己，以容己之心容人。”
“你是叫我忍气吞声算了？”何原谦背着手责问道。
疑心已生，潜滋暗长。
“老话说，容忍一时成就一世啊大老爷。”“那可不行！”
“为什么不行？”雷群好奇地问，“那你想怎么办？”“当然是把柳家抢走的夺回来。”“万万不可！”雷群说，“你们世代为邻，这样打打闹闹下去何时而止？”何原谦给他来了一个习惯的嘲讽挑眉中，不无疑惑地问：“那依你之见呢？”雷群为此灵机一动说，上前附在他的耳边说了起来……
属于他的声音，带着无所畏惧的转折。何原谦被雷群做通思想工作后，便与柳山虎进行了长谈，他跟柳家大老爷说，从风水上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惟水能生财。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惟百垱河风平浪静才能世代安宁，况且你也不希望你的子女们世代这样相互残杀下去吧？总有鸟亡巢空的那一天吧？
说到这，柳山虎的心就是一呼突，突然想到在国外上学的宝贝女儿柳珊珊起来。那是他的心肝宝贝，真还得给女儿留条后路啊。为此，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对着雷群说：“那就听你的吧”。
喜剧时忧患，悲剧时坚强。两家族，如此这才决定化干戈为玉帛。
两家族的大老爷在接受了雷群的建议后，各自出钱出力，在蓝悠悠的百垱河的中央分界线上，搭起一座超大规模的、类似戏台的平台。
不过，不是唱戏，也不是对垒，而是进行一场即将泯世代恩仇的和平谈判。
春天的百垱河碧波荡漾，不知名的水鸟盘旋河面，欢乐祥和；百垱河两岸，山涧的小溪清澈，流淌向着百垱河而来，如柔情的少女哼着婉转美妙的歌儿。
那一条条通往百垱河的小溪中，一群群小鱼儿悠闲自得地游着，令人不禁要停下来瞧瞧。河水流到中心时，有几块大石头，黑黝黝发亮。溪水撞击、水花四溅，又增添了几分别致的乐趣。
在百垱河搭建的平台上，东西两边建起何、柳两姓家族的谈判大厅；平台中间则是楚河汉界的决斗场。不，是营造和显示两家族和谐戏法的场面。如此劳神费事是何用意？所有的一切已经都在雷群的掌控之中。
和平谈判的这天，算是老天爷开眼，阳光明媚，湖面泛碧，就像一位温柔的母亲，等待着几个世纪的相拥和解。
两家族的大老爷代表着各方最高领袖，正襟危坐，瞪着大大的眼睛，比赛一样气势不凡。尤其是何原谦，浮肿眼袋，皮肤松弛，瘪下去的嘴角，加头顶上寥寥无几的头发，再也无法掩盖他的疲惫。唯一没有变的是他的两道剑眉，又黑又长，几分瘆人。
台上的两位大老爷似乎谁也不服气，虽然是面对面，只是偶尔眼神碰一下又迅速躲开，都没有先开口的意思，彼此在喉咙咕噜着彼此的不服气。
为了营造祥和、友好的气氛。何、柳两家族都非常重视这次谈判，在雷群的建议或更像是撮合下，准备好了两家各自的绝活舞狮子和踩高跷。这是因为，那时中国人特别喜欢用这种方式来显示本族实力和吉庆欢乐的气派。
谈判活动正式开始了。身着一身黑卦的占卦先生向两方的大老爷作了个揖，说可以开始了。
按照仪式，随着“咚咚锵，咚咚锵”节奏的喧嚣以及劈里啪啦的鞭炮声。何家的舞狮出场了，是以杀敌的勇猛冲锋而来。那头狮子做得十分逼真，张着血盆大口，眼睛还一眨一眨的，特别有神采，大家更是赞不绝口。
随着锣鼓节奏加快，这时有人拿着狮球吆喝了一声，狮子就跟着狮球怒火地跑了起来，双脚在地上蹬得地动山摇，接着便是前面双脚抬了起来，然后就追着狮球奔个不停，好像在说：“这球本来就是属于我的，快还给我！”可对方却偏说不！你争我夺。
面对众人的不断叫好声，面对对方的先声夺人，柳家的高跷队也不甘示弱。随着喇叭一吹，锣一敲，演员们便如春风摇柳，扭动起来。队员们有的身穿缎子袄，头戴紫金冠，有的身穿大袍子，拿着花手绢，服装色彩纷呈，有红的、绿的、粉的，服装的边缘还镶着对称的花边，真是鲜艳夺目。
再往他们脸上看，呵，真棒！有的是猴子脸谱，有的戴着猪八戒的面具，最可爱的是年轻小伙子扮演老婆婆，身穿大褂子，嘴里叼着大烟袋，耳朵上挂着一串红辣椒，一动一晃悠，真是有趣极了！高跷队不仅穿着华丽，表演出色。
倏忽间，鼓声又猛烈敲响，他们扭得更加熟练欢实！一步一个鼓点，一步一个动作，又是那么轻快协调。队形变化多端，时而像一只蜻蜓，振翅欲飞；时而像一条长蛇，曲折盘旋；时而像一条飞龙，正欲腾空而起。鼓声越紧，他们的秧歌步就走得越快，扭得越精彩，赢得观众喝彩声越多。
正当人们看得入迷的时候，鼓声骤然停下，只见高跷队分成两排，大家正在纳闷儿，只见四个表演者跪在地上，“孙悟空”纵身一跃，骑在被抬的人的背上，那四个人缓缓地站了起来，抬着这两个人边走边扭。原来这叫“骑大象”，紧接着，一个女演员踩着鼓点的快节奏，又开始扭起了秧歌，人们赞不绝口。
场面热闹激烈，欢声笑语不断，令雷群非常高兴，终于看到了曝光。正当大家左顾右盼为两支队伍欢呼鼓掌时，何家的狮子来了一个鱼跃龙门一个大转身，紧接着就听到人们“哎哟”惊叫一声。柳家的高跷队被狮尾从半空，扫落了下来。
在人们惊呼声中，一个本来欢乐欢庆的场面，恍惚间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拨弄，演变成暴雨疏风交织的混沌，斜光月影在云层间穿梭。
争斗与打斗突如其来，令雷群惊愕不已。原本喜庆欢腾的柳家寨，瞬间被新仇旧恨点燃，化为一片混乱。柳家的高跷队员愤怒地扔下高跷，向何家的舞狮队猛扑过来，每一次挥舞都充满了决绝与力量，双方毫不示弱，誓要在这场械斗中占据上风。
场面混乱至极，激烈的打斗声、呼喊声、咆哮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首惊心动魄的交响乐。雷群眼看着事态失控，心急如焚，他大声呼喊，试图让双方冷静下来。
“停！停！停！别打了！”雷群的呼喊声在混乱中显得如此微弱，仿佛被狂风巨浪吞噬一般。他情急之下，分别向何、柳两家的大老爷双手抱拳，深深鞠躬，恳请他们出面制止这场争斗。然而，两位大老爷都摆出了互不相让的姿态，他们大声命令着自己的手下继续打斗，仿佛要将所有的愤怒和仇恨都倾泻在这场械斗之中。
雷群的心沉到了谷底，他意识到这场争斗已经超出了他的控制范围。然而，他并没有放弃，他继续在人群中穿梭，试图找到能够平息这场争斗的方法。他知道，如果任由这场争斗继续下去，将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然而，族长的指令一经发出，就像冲锋号般吹响，如火上浇了油。棍棒声、叫喊声更加此起彼伏。混战渐渐变成一个个对战，对战，时而又变成混战，平台上的人们不时被逼打下河中，如鱼儿跳水一般，一次一次地激起了浪花。平台下清澈温柔的百垱河，很快变成了殷红一片，令人心底发瘆。
……最终，何、柳两家以两败俱伤而结束争斗，无人获利。旧仇未解，新恨又交。恶之花在不觉中开出了一片猩红的花蕾。
血迹斑斑的宽广的平台上，那是一片狼藉。一股带着血腥之风迎面而来，像是一巴掌猛然间扑向雷群的脸，喉咙里顿时像架起几把锯了，身子猛地往里缩，千万只蚂蚁在身上咬。
雷群木然地矗立在平台上，他的心在流血，心如刀绞。此情此景，作为一个硬汉，他也难以吞下刚才血腥的场景。
任务就此失败了。雷群心里痛苦至极，这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的。
“怎么办、怎么办？”他在心里不断地发问着，只有耳边的风在提醒他：革命尚未成功，同志继续努力！
雷群作为一名新四军游击队侦察员知道，这百垱河方圆百十多公里，既是阻击日本军从背后攻击青城的天然屏障，也是随时可以毁城池于旦夕之中的重大隐患。更重要的是，它还担负着阻击敌人北上的可能。
如果日本军一旦占领这个水库，将水库炸毁，青城就会淹没，生灵涂炭的画面直逼眼前。
那些无法掩饰的惆怅旋如残云，攀上了他的眉梢、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