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杀劫
长佶伤愈后便留在南宫家，做了南宫煜的侍女，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南宫煜生活简朴，经常需要看顾的，反倒是他那台爱不释手的七弦古琴。南宫煜平日出府从不带侍女，许多时候，她都是自由的。她对其他婢女一起聊的花花草草，无甚兴趣，一有空闲，便会偷偷躲在暗处，看府里的武师教人练武，一看就是几个时辰。南宫家府邸很大，特地请专门的武师，传授护院和资质不错的家仆武艺。
那次南宫煜出远门，长佶整日都在看他们练武，她和武师一起，鸡鸣即起，直至夕阳西下，暮色初起，武师和护院结束一天的练习，收拾刀剑棍棒准备离去，她才有些怅然若失地收回目光，接连几日都是如此。
“很喜欢练武？”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男子声音。
她回过头，发现南宫煜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暮色沉浸他的眸子里，泛着灿然柔和的光。
她慌忙道：“公子，你何时回来的？”
他微微笑了笑，“就在刚刚。”
“我这就为公子去准备……”
“宛言，你很喜欢练武吗？”南宫煜打断她的话，再次问道。
长佶沉吟片刻，点头，“喜欢。”
“那……”南宫煜望着她，眸中是温煦的笑意，“自明日开始，你就随他们一起学武吧。”
长佶一时愣怔在原地，她不敢置信地望着南宫煜。
南宫煜微微笑道：“怎么，不想学吗？”
长佶缓缓垂下头，喃喃道：“多谢公子。”
长佶虽是女子，却拥有极佳的武学天赋，在武师的教授下，学得很快，平日练习得也异常刻苦。白日里，她每次和其他人一起练武或者切磋时，极为认真专注，只是每逢南宫煜从他们练武场附近经过时，她的目光总会有意无意地追随他，变得有些心不在焉，直至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才作罢。夜晚时分，她经常会独自在练武场温习领会武师白日传授的招式，那次她在深夜练习时，无意中发现，他竟立在墙后，隔着花窗看她。
她不敢懈怠，穷尽全力，将自己这些时日所学的演练出来，待他缓步离去后，她这才停下来，她坐在辛夷花树下，心绪久久无法平复。
寒霜酷暑，她不分昼夜地练习，短短数年，便学有所成。但是无论她怎么用身体的疲倦麻痹自己，也始终无法再欺骗自己的心，是的，她喜欢上了南宫煜，喜欢上了这个给自己新生的人。
其实，她当初之所以想学武，就是为了有能力保护南宫煜，自从她第一次目睹南宫煜被南宫曜伤害后，她的心中便有了这个念头。
南宫煜虽然身为南宫家家主，但是无论对谁都历来，谦和有礼，温文尔雅，他是个实至名归的君子。对自己的弟弟南宫曜，他更是爱护有加。南宫曜出事之后，性情大变，遇到一点小事便会暴跳如雷，对手下的人非打即骂，对南宫煜更是变本加厉。一次南宫煜阻止他打骂下人，他顺手将一壶开水，泼到了南宫煜身上，烧伤了他大片皮肤，至今疤痕仍在；他还曾拿起桌上的茶杯掷向了前去劝说他的南宫煜，让南宫煜的额角，鲜血直流；他甚至还曾用棍棒打伤了拦阻他去赌坊的南宫煜的双腿，南宫煜将养了一个月，才勉强能下床……
南宫曜当初是为了救他才容貌尽毁，变成如今这般模样，他这么多年一直活在对弟弟的深深自责和内疚之中。无论南宫曜对他做出什么过分举动，他都不曾怪他，更没有丝毫怨言，他认为这些都是他欠弟弟的。
“你欠他的早就已经还清了……”那次，长佶去探望被南宫曜打伤的南宫煜时，望着昏睡过去的他，泪眼喃喃道。他在睡梦中仍是睡得不安稳，痛苦地拧着眉，身子在微微发抖，仿佛溺水一般，直到她一把握住他的手，他才渐渐安睡过去。
那天，长佶像往日一样，练武结束，在回房的时候，突然听慌忙奔走的下人们议论，南宫曜正在凉亭里打骂下人。南宫曜在气头上，一旦看到谁，就有可能将一腔怒气发泄到那人身上，于是下人们都对他避而远之。长佶平日也是，但是这次南宫曜发怒的凉亭，在她回房的必经之路上。她没走多久，便远远看到了带着面具的南宫曜，正怒不可遏地用鞭子在鞭打仆人。因为仆人为他倒酒时，不小心溅到了他的袖口上。他便认为他是故意的，还让在场的所有人一同受罚。
他一鞭又一鞭打在仆人身上，几名仆人身上已血迹斑斑，无论他们怎么求饶，他都不为所动。
直到突然出现的南宫煜，一把握住他的鞭子，看着他，“阿曜，够了。”
南宫曜冷冷道：“滚开！不然我连你一起打！”
南宫煜望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几人，“你们先下去吧。”几人闻言，如蒙大赦，慌忙离开。
“松手！”南宫曜向南宫煜怒目圆睁，“南宫煜，我要你松手！”他猛地一挣，那鞭子猝然自南宫煜手中脱出。南宫煜缓缓收拢右手，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地。
南宫曜望着张皇离去的几人背影，怒不可遏，狠狠朝南宫煜挥了一鞭，“滚开！我管教下人，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鞭子甩到南宫煜的脸上，他的面庞上立即浮起一道血痕。
“你有什么怨气，直接发泄到我身上就好，不要再迁怒无辜之人。”
南宫曜突然狠狠揪住南宫煜的前襟，凑近他，眼中怒恨交加，他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下次再敢拦我，我就杀了你。”话音刚落，便一把推开他，径直转身离去。
长佶被南宫曜这句话，惊得一时愣在原地。良久，她才抬首望向南宫曜离开的方向，通红的双目中，满是杀意，她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长佶平日很少和南宫曜正面相见，更多的时候，她在躲着他。因为她担心自己控制不住，想杀他的冲动。她无法坐视南宫煜被他人如此对待。
今晚的南宫曜是饮了酒的，走路时脚步都有些不稳，正当他扶着树干，稍作歇息时。长佶捡起草丛里的石块，不由分说砸向了他的后颈。
他应声倒地，长佶缓缓拔出袖中的匕首，朝地上的南宫煜，狠狠刺过去。
她赫然发现，不知何时一道人影正立在不远处，隔着茫茫夜色望着她，他身着一件月牙白长袍，不是别人，正是南宫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