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突变
大乔呆呆站在原地，看见电视屏幕上那一串“广覆已死，夔地无主”起码留了五分钟的时间才慢慢消失。
房间里鸦雀无声。大乔手里的盘子早就在地上摔了个稀八烂。这是她今天打碎的第三件瓷器了。垃圾桶里还有两具“残尸”。贺婷面前也是一片狼藉，她一定是不小心碰翻了新倒的茶，杯子是倒的，茶叶混合水淌在吧台流得到处都是。
小乔是第一个回过神来的，她左右看了看，突然瞠着眼睛瞪向贺婷。“婷姐你……”她认识的婷姐只是普通人，和妖没有半毛钱关系。然而贺婷死死盯着电视屏幕，一串大红字象烙印一样倒映在她眼里，整张脸变得十分苍白。普通人只会看见电视上一片飘飘扬扬的国旗，不可能看见那一串字。能看见字的，通常都不是凡人。
贺婷顾不上小乔，而是匆匆忙忙拿出自己的手机拨了电话出去。手机里一阵忙音。贺婷不死心，又拨了一遍，还是忙音。贺婷这才慌慌张张地抬起头，原来冷得象冰山美人似的面具裂开一条细缝。“大乔，英吉的电话打不通。”英吉是贺婷的上级，同时也是她的伴侣。
“你打我的电话试试？”大乔连忙说。咖啡屋位于两界节点之上，有时候即使在同一个空间里面对面，手机也会提示忙音。贺婷依言拨了她的号码，大乔拿在手里的手机立刻唱出歌来——
一夜凉 往昔溯洄
二月如旧 洛阳着花未
三更鼓 声声急催……
信号没有问题。她挂了贺婷的电话，心急如焚地拨出号码。
忙音。
大乔和贺婷面面相觑。“丁老的电话也……”
不等大乔说完，贺婷匆匆拿起搁在一边的手提包。“对不起，”她拥抱了一下大乔和小乔，“我先回去看看。”
“贺婷！”大乔匆匆叫住她。见贺婷停在门口回头张望，那脸上全是无法掩饰的慌张慌乱，她莫名一哽。我只有你这个好朋友了，她把半句话埋在心里，低低地嘱咐：“万事小心！”
贺婷匆忙点点头，不等完全走出去，便呼的一声亮出了自己的法真身——一身洁白的巨大仙鹤展开近两米的翅膀，腾空而起，朝着西南方飞过去了。
小乔一副惊得无以复加的模样，过了好半晌才嗑嗑巴巴地说：“姐，我从来不知道……”
“这就是她不让你叫她贺姐的原因。因为姓贺的实在是太多了，你叫一声贺姐，恐怕有十几只鹤妖会回过头来盯着你。”鹤妖是卵生家族，一般不下蛋，一次下蛋起码有五、六枚。而且贺婷妈妈和姨妈、姑妈都是同时同地一起下蛋并孵蛋，一窝出来，起码是十几个小姐妹没得跑。因为家族原因，小姐妹们都必须姓贺。
“这就和别人不能在我们面前叫符姐符妹一样。”大乔抱了抱自己的妹妹，然后推开她正色道：“夔地异动，这儿不再安全了。你赶紧打个报告辞职回乡。符家村有大阵防御，一般妖怪骚扰不来。即使是大妖亲临，除非天尊大圆满，也会折进大阵里。”
“那你怎么办！”小乔凄厉地叫道。无主之地历来是妖魔鬼怪的必争之地。小乔几乎能看见这一片地方血流成河的场景。那些历史上曾经出现过，一直以来被爸爸妈妈拿来吓哭小孩子的桥段即将真实上演。而她的姐姐却要留在这里吗？
“你留在这里什么也做不了。”坐在窗前的猫先生突然说。“还不如回你们的老窝去呆着。家里至少还有几个能经事的长辈，可以护着小的周全。”
小乔半忧半喜，一边拽着姐姐的袖子一边破啼而笑。“你看，毛先生都这么说。”两姐妹对如何解决称呼这个棘手问题上惊人的相似。
猫太萌哼笑一声说：“我是指的你。”
小乔刚刚化开的笑容便僵在脸上。
“你姐是夜行者，一身骚气。她要是敢回老家，指不定会把多大的麻烦带回家去。不管她有没有自保的能力，这个时候要是不想家破人亡，就该高调转身，离自己亲人远远的。同时家里人也要躲她躲远点，免得互相拖后腿。等夔地新主确定下来，一切秩序恢复正常再回头来看看她是不是还活着……”
“闭嘴！”小乔突然抬起头，冲着猫太萌呲牙咧嘴露出两颗小小虎牙。“你这样也算是姐姐的同僚？不和姐姐同心协力共渡难关就算了，还在一边冷嘲热讽。夔地大难临头，又有几个妖族能置身事外？”
猫太萌立时眯起眼睛。已经对他本性有一定认识的大乔立刻看出猫先生现在不爽值正在逐渐升高。连拖带拽地拉着妹妹往门口走。
小乔还在恨恨地瞪着猫先生。这会儿她倒不觉得男人可怕了。只是有一点——“小妹妹你是不是弄混了，”猫先生异常平缓地开口，“在人界活得太久，所以把人界的那一套道德观念行为规范都套进灵界来使用？你这么想，迟早会死得不明不白啊小妹妹。别忘了，灵界永远没有善茬。哪怕是弥勒脸的妖怪，他们也是吃……”
小乔听懂了，不懂他说完，立刻张牙舞爪地抓上去。
毛太铭坐在原地不动，嘴角勾着一抹冷笑。
大乔莫名地想起前一天她摸着黑猫额头放出一缕灵识去探查灵府时黑猫冷冰冰又略显讥嘲的眼神。那个时候她犹如初生牛犊不畏虎般犹不自知，现在却赫然明白他眼神里夹带的含义。
是杀意。
大乔寒毛倒竖，及时将小乔拉了回来，推出门外。“小乔，尊卑有序也容不得你在猫先生面前放肆！”她对妹妹使了一个眼神。小乔愣了愣，也不知有没有听懂姐姐的暗示，只是人变得有些魂不守舍。她有些不安地拉着姐姐，很想提醒姐姐屋里坐的不是好人。大乔对妹妹笑了笑，虽然面孔有些发白，但笑容还算镇定。“放心，猫先生就嘴巴刁了一点。姐姐可是被他救过命的。”
小乔把担忧咽了回去。
大乔摸了摸妹妹的脸，因为刚刚哭过的原因，脸上又湿又冰。一瞬间，不舍的情绪就涌了上来。她想起小时候两姐妹光着脚缩在蚊帐里打手电筒讲故事的场景，还有两个人一起放学，撒腿跑过田垄的时候……那时候，真是无忧无虑啊。“听话，回家去。”大乔硬起心肠，“姐会活下来的。别担心。过了这一阵子风头，我就回去找你们。”
“姐。”小乔又啜泣着。
“还愣在这里，是准备拖死你姐吗？”猫太萌恶意到滔滔不绝的程度：“乱象之下总有家伙会趁虚而入，要么抓到你姐来威胁你和你家人，要么抓到你来威胁你姐。你一个小小真人，上头还压着无数个帝君和天君，哪怕幸运躲开了一次，下次怎么办？枪战之下，流火还能打死路人。你留在这里无异就是一块肥饵，不够塞牙但可以用来钓大鱼。懂吗？象你这样的真人或是连形都化不出来的小妖现在都夹紧了尾巴挖地洞把自己埋起来。而你姐好歹还是个帝君妖，魂魄要比你的美味，肉身也很很棒。遇上几个特别精的，说不定金刚外壳也能被他们榨出几滴精华果汁出来。”嗯，肉体已经被一个红衣厉鬼肖想过了。虽然那个红衣厉鬼后果很惨。“被强行夺舍之后，你是不是要看着别人占了你姐的身体再把自己活活哭死？那你姐可就上天有灵下来作祟啦。哦，魂都没了，作个屁的祟！”
小乔和大乔同时恼怒地瞪了他一眼。
两姐妹真是出奇地相似。猫太萌好笑地心想，平常都不怎么敢看他，一旦被激怒，就顾不上害怕了，也敢和他吹鼻子瞪眼。不过——猫太萌心微微一沉——这也证明夔地确实变成了无主之地。先不说下午才出面晃荡的广覆天尊到底出了什么事，至少夔地失主的消息被证实了。新旧秩序交替，就连原来能约束灵界行为的基础准则也开始减弱并泯灭影响力。九地之争在两千年前告了一个段落，各族占地为王，开启了共同治世的局面。三大准则“不杀人、不吃魂、不强行夺舍”就是后来灵界众口一辞约定出来的公律，本身并不具备法则效力，所以需要象夜行者、鬼差这样的执法者身体力行地加持维护，还不如那一条类天纲的“在上位者无条件压制下位者”法则有用。压制法则才是灵界的根本。然而现在透过两姐妹的行为，猫太萌敏锐地察觉到灵界的根本正在动摇——压制法则也开始失效了。
以下犯上，是乱局第一步。
天纲断，乱世现。群魔阵舞，奸雄迸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