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超智识是一种自我突破
在开篇之前,我先介绍一个词——“超智识”(Hypersanity),这个词不是很常见或者被普遍接受,也不是我自创的。
我第一次知道这个概念是在攻读精神病学专业期间,当时我读了苏格兰精神病学家罗纳德·戴维·莱因(Ronald David Laing)所著的《经验政治》(The Politics of Experience)一书,偶然间发现了这个概念。在这本书中,莱因将“迷狂”(madness)定义为一种可以通往更自由、更高阶意识状态或者超智识状态的探索之旅。根据莱因的观点,陷入迷狂是一种了断、一种觉醒或者一种突破,而非一种精神崩溃。
几个月后,我读了《荣格自传:回忆·梦·思考》(Memories, Dreams, Refections),其中提到了一件与迷狂相关的事例。1913年,也就是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前夕,荣格与弗洛伊德断绝了关系,而后的几年里,他的精神一直处于混乱状态,陷入了“与无意识的持续交锋之中”。
当欧洲分崩离析时,荣格获得了有关精神疾病的第一手资料,正是通过这些资料,他发现了“已从我们的理性时代消亡的、神话般的仙境”。
与吉尔伽美什(Gilgamesh)、奥德修斯(Odysseus)、赫拉克勒斯(Heracles)、俄耳浦斯(Orpheus)和埃涅阿斯(Aeneas)这些神话中的人物一样,荣格游历于他内心深处的黑暗世界,并在那里与迷人的年轻女子莎乐美和一位长着花白胡子和翠鸟翅膀的老人费莱蒙倾心交谈。虽然莎乐美和费莱蒙是荣格在无意识状态中想象出来的人物,但他们都有着各自的生活,甚至说着他以前从未听说过的事物。在费莱蒙的身上,荣格终于找到了弗洛伊德和自己的父亲都未能及的慈父形象。不仅如此,费莱蒙还是一位人生导师,并预言荣格在不久的将来会成为苏黎世的智者,这个预言确实成真了。随着战争的结束,荣格重新恢复了理智,并认为自己在迷狂中找到了“毕生钻研所需的首要材料”。
超智识这个概念虽然创造于现代,却有着古老的渊源。公元前323年,当犬儒派哲学家第欧根尼(Diogenēs)被问及“何为世间最美好的事物”时,他的回答是“parrhesia”(希腊语),意思类似于“言论自由”或者“畅所欲言”。第欧根尼常常在光天化日之下提着一盏灯穿梭于雅典的市井街头(见下图),每当有人出于好奇问他为何这样做时,他回答说:“我只想找出一个活人。”这句话是在讽刺当时的雅典人并没有发挥出,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作为一个人所具有的潜能。
第欧根尼提着灯笼寻找活人
第欧根尼因为在故乡锡诺帕(Sinope)[1]重铸货币而被驱逐,之后来到了雅典,过上了乞丐的生活,以“重铸”俗世的陈规陋习,也就是他所说的“道德假币”为己任。他不屑于像平常人一样生活在屋子里,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而是选择居住在桶里,靠吃洋葱为生。第欧根尼向后来的斯多葛学派证明:幸福与物质环境无关。他认为,人类可以从狗身上学到很多质朴和单纯的品性,实际上,“犬儒”一词就是源于狗。曾有人问第欧根尼来自何处,他回答说:“我是世界公民。”这在当时是一个相对激进的说法,也是有史以来第一次使用“世界公民”这种表述。
在临死之际,第欧根尼要求将自己的遗体扔出城墙外,以供野兽食用。然而,当他死于科林斯(Corinth)[2]城后,科林斯人为他建立了一根纪念柱,并在柱子顶端用大理石雕刻了一只狗。
精神障碍和超智识都会让我们成为社会边缘人物,成为主流群体眼中的“疯子”。这两种状态往往是恐惧和欲望的一种激奋的混合体。但不同的一点是,精神障碍会让人感到痛苦和丧失正常人的能力,而超智识往往意味着解放和赋能。
在读了《经验政治》一书之后,超智识的概念就一直萦绕在我的脑海,不亚于任何我想要拥有的东西。然而,如果真的存在超智识这种状态,那也意味着纯粹的理性并不像人们所吹捧的那样万能,甚至连迷狂都要比它拥有更多潜能。我认为,这一点最明显地体现在人们对周围世界常常不尽如人意的反应上,包括言语和行为上的。正如莱因所说:
包括我自己在内的许多“正常人”因为没有进入超智识状态而感到痛苦:身心受到束缚和限制,潜能没有得到正确全面的发挥。这并不是因为缺乏理性导致的,而是因为缺乏洞见和视野,这就如同将自己囚禁在自我独断的牢笼里,深陷于自己阴暗狭隘的主观感受之中。换言之,这样的人无法抽离自我,极少环顾四周,难以察觉身边的美好和可能性。最终,因为害怕失去自我,害怕崩溃,害怕发疯,便用一种极端的主观来对抗另一种主观,而生命,神秘、神奇的生命,则悄悄地流逝了。
我们的精神都有可能会失常,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们已经失常了,因为我们的理智无所依存。然而,如果存在另一条通向超智识的道路,一条与精神失常相比,不那么可怕、危险以及破坏性更小的道路,结果将会如何呢?如果除了一条满是泥泞的道路外,还有一条芳香四溢的康庄大道呢?
本书是一本将思维这个主题当作一门完整的科学来探讨的书。令人惊讶的是,我们的正规教育中竟然没有这样的书。在很大程度上,我们的文化总是将思维与逻辑推理等同起来。本书的前几章会从论证的角度来探讨逻辑推理,以及它的形式和缺陷。然而,思维远远不限于逻辑推理,因此本书扩大了研究范围,不仅包括智力、知识和真理等理性认知形式,还包括我们的文化容易忽视和低估的非理性认知形式,包括直觉、情感和想象力。
虽然超智识这个概念并不是那么容易理解,但我会尽力让本书变得通俗易懂。本书的一些章节并不是严格按照逻辑顺序编排的,如果你愿意,也可以将每一章看作完整、独立的篇章。如果本书未能实现它的崇高承诺,至少能让你成为一名更好的思考者,就像写作本书给我带来的益处一样。
本书的目标是提升读者的思维能力,而这项能力对你的影响和幸福感来说,比你所学到的任何知识都重要。正如美国著名心理学家伯尔赫斯·弗雷德里克·斯金纳(Burrhus Frederic Skinner)所说:“所谓教育,就是一个人将全部所学忘光之后剩下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