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得救与后事
夜半三更,密林疏影,静谧无声。
两名男子,一前一后,你追我赶。
“走水啦!”
“小子,闭嘴!”
青袍人眼神慌乱,向四周扫视一圈,脸上青筋直露,颇为狰狞道:
“被我抓住,待会定要让你求死不得!”
被追了这么久,王唯的凶性也起来了,回头挑衅道:
“那你先抓住我再说吧!呸。”
吓唬谁呢?
当他是三岁小儿是吧。
王唯很清楚,这青袍人是绝不会放过自己的。
《纯阳无极功》是何等武学,乃是武当绝顶的内功心法,可以直指陆地神仙境的神通。
而身后这青袍人竟然敢与他派共谋窥窃,事后无论怎样,都是个死!
更重要的是,按他们所言,这《纯阳无极功》应是被人感悟誊写下来的。
在武当,能够接触到五秘这种层次的神功秘籍之人,屈指可数。
会是谁?
王唯心中怒斥道:
“这武当真是烂到根里了!”
虽然王唯对武当没有太大的归属感,但被卷入其中,他也只能随波逐流,保全自身。
看着寂静无垠的四周,王唯心底恨道:
“平时那些没事就喜欢从天上飞下来的人呢?”
“怎么现在一个个都不见了!”
“那些长老执事人呢?”
王唯所不知道的是,现在的武当众人也是焦头烂额,整个长信峰都未必有天人境的长老镇守。
见始终追不上王唯,一抹狠厉掩上青袍人阴沉的侧脸,他不知从何处拿出一枚赤色丹药,毫不犹豫塞进嘴里。
丹药下肚,便见青袍人脸冒红光,脚下速度比之先前,快了一倍不止。
“给我站住!”
身后之人愈发接近,喊叫声越发清晰,王唯扭头一瞧,一张大手,青紫相间、五指张开,率先映入眼帘。
近在咫尺了!
王唯咬紧牙关,满头大汗似雨水滴下,思考着如何脱身。
“该死!我怎么没有修炼个什么拳法呢。”
“早知道把那个《流油麻香手》给学了,没准还能有招架之力。”
不过现在后悔已是来不及了,王唯眼神向四周延伸,希冀借助周遭事物拖延身后追兵一二。
可入于眼中的尽是些毫无用处的东西,不知何时,他低头一瞧,原来腋窝里还夹着个西瓜。
想来是刚才跑得快、跑得急,根本没来得及反应手中还有东西。
可一个西瓜能干嘛?
“受死吧!”
管他呢,扔出去再说。
一念之下,王唯甩手便将西瓜向后砸去。
身后青袍人也是始料未及,可他毕竟是开脉期的好手,反应迅速,凌空飞起,再一记掌风挥出,便见那西瓜直接对半开来,红色的瓜瓤汁水四溅。
“雕虫小技!”
在半空中转了几圈,青袍人“嘭”的一声,落在王唯身前,阻挡住去路。
这时,王唯终于看清了这青袍人的面目。
很年轻,与他不相上下,长得倒是一般,全身上下没什么出奇的地方。
青袍人从腰间抽出一柄匕首,匕首在黯淡的月华下晦暗无光。
“多看看,来世再来找我寻仇。”
王唯还想拖延时间,便问道:
“你到底是谁?”
青袍人嘴角拧起一颇为难看的笑容,也不回答王唯的问题,自顾自的拿着匕首,自言自语道:
“要怪就怪你运气不好吧。”
或许在他心中,王唯已是死人一个了。
王唯往后退却几步,突然转身,朝后跑去。
青袍人冷哼一声,故技重施,于半空中一翻,再次落到王唯身前。
“放心,我会给你个痛快的。”
青袍人说着话,手持匕首,缓缓走近。
王唯捏紧拳头,放松呼吸,不再避让。
到了此时,他也不再大喊大叫,反而沉稳呼吸,使自己处于最佳的状态。
既然无路可去,那就只能用拳头杀出条生路!
见此,青袍人摇头,语气惋惜的讲道:
“根脚倒是不错,可惜了。”
王唯马步前倾,左右手平展,互为犄角,正是《八段锦》左右野马分鬃。
看着王唯作拼死一搏状,青袍人冷笑着摇头,嘴角轻撇道:
“我叫清无,记住了,让你做个明白鬼,哈哈哈。”
王唯攥紧拳头,指尖与手心几乎要嵌在一起,若说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
面临生死,谁能淡定自如。
眼见清无越走越近,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王唯正欲主动出击时,脚步刚一踏出,但又立时僵住。
他瞳孔微缩,看着清无的背后,一时说不出话来。
见王唯如此,清无只当见怪不怪,冷笑道:
“怎么,害怕了?”
王唯伸出手,指了指清无身后,说道:
“不是,你身后有人....”
“哈哈哈,你当我是三岁小儿不成?用这种伎俩来欺骗我?”清无自是不信。
“你不信便算了。”
“哈哈,唉。”清无叹气,正要说些什么。
可身后确实传来声响,清无猛地一惊,他急忙转头,回身看去。
竟是一红裙少女,她捡起刚才被一分为二的西瓜,正大快朵颐呢。
“咔呲咔呲——呲溜”
这红裙少女生得极好,貌若天仙,眉眼如画,一双红唇微微撅起,嘴上残留着淡红色的汁液。
少女约莫十六七岁上下,正是女子最好的年岁。
杏眼圆睁,顾盼生辉,头上扎着双环髻,俏皮却又灵动。
发髻上是琳琅满目、珠光宝气的首饰,纵然王唯在不识货,可那在黯淡月光下依然闪烁夺目的珠宝,一眼看去,便是价值连城。
此时,那红裙少女眼角似笑非笑,正饶有兴致的打量着两人。
看着红裙少女,清无失色道:
“你是何人!”
以他的修为,竟对红裙少女无半点察觉。
“嗯,你在问我?”
“此地除你之外,还有其他人不成?”
“哦,也是嗷。”
红裙少女放下西瓜,拍了拍手,将一枚芙蓉金钗甩了甩,叉到发髻里,再从怀里拿出手帕,擦拭着嘴角。
看着红裙少女扬起绣花指,将金钗叉到头上的动作,王唯挑眉心道:
“敢情这家伙把钗子当勺挖西瓜呢。”
“装神弄鬼!”
清无怒目圆睁,话音落下,一枚飞石便朝红裙少女打去。
他也心有顾虑,他可不敢动用武当功夫,万一露馅就麻烦了。
所以才用了家传的飞石技艺,就算东窗事发,整个武当也无人知晓他会飞石之术。
红裙少女不避不让,任由飞石打来。
飞石在距离红裙少女三尺之距时,“嘡”的一声,碎裂成灰。
“怎会?”
清无面色阴晴不定,他的拿手绝技竟这么被化解了。
到底是武当派弟子,见多识广,清无很快便知晓。
“是护体法宝!你竟然有此等护体之宝!真是让人艳羡啊。”
红裙少女双手叉腰,脑袋轻偏,笑语盈盈的看向清无。
“怎么,你也想要?”
“哼,杀了你就都是我的!”
“嘻嘻,大言不惭。”
“受死!”
一声暴喝,清无应声而出,一只手掌探出,青黑色脉络萦绕,当即就要辣手摧花。
见清无的注意力都在红裙少女身上,王唯抬腿就要开溜,走出几步,又觉得过意不去,回身高声喊道:
“你小心啊!我去搬救兵,马上回来救你。”
红裙少女撅嘴,颇为不服气的说道:
“谁要你救了。”
“受死吧!”
眨眼间,清无已杀到红裙少女身前,势要将这不速之客一举拿下。
王唯看着这一切,爱莫能助,只得继续高喊。
他才刚转身,便听见一阵刺耳嘈杂的“咻咻咻”之声,仿若疾风暴雨,连绵不绝。
紧随之,便是嗙的一声,似是有重物拍地。
王唯转头看去,红裙少女立于原地,毫发无损。
而那先前得意无比的清无已仰头栽倒在地上,后背是一摊血泊,生死不知。
“哼哼。”
红裙少女拿出手帕捂住琼鼻,缓缓绕过清无,来到王唯身前。
王唯看着眼前笑靥如花的红裙少女,那是大气不敢出一个。
眨眼间,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就没了。
而她还跟没事人一样,嘴角含笑。
面前这女人比清无还要难缠。
只希望她不要找自己的麻烦。
王唯心中惴惴不安。
“多谢你的西瓜,很甜。”
“没、没什么。”
红裙少女踮起脚尖,两手背在身后,笑了笑摆手道:
“你的西瓜被我吃了,我又救了你,咱俩算平了。”
“那是自然,多谢了。”
“你是这长信峰上的弟子吗?”
“是的。”
“嗯——”
红裙少女欲言又止,场面一时安静。
直到血泊中的清无突然暴起,可这次并未冲向王唯二人,而是朝相反方向跑去。
他已经彻底丧胆,在那红裙少女面前,他没有半点反抗之心,只求能逃出生天,来日再报今日之仇。
“唉!”
王唯伸手指向清无,想着要不要跟上去。
可转念一想,事已至此,只待他与师叔们说了此事,这清无届时自然插翅难飞。
又何必追上去,徒增变数。
更何况,面前这红裙少女似乎没有追的欲望。
这才是重中之重.....
他还没搞清红裙少女的态度。
“哇,居然还能爬起来,命真大!”红裙少女鼓掌笑道。
王唯笑了笑,不知该如何答话。
这时,红裙少女柳腰一扭,笑着问向王唯道:
“你是不是想问我刚才是什么东西?”
“呃……”王唯颔首,组织着语言。
“嘻嘻,刚才那是暴雨梨花针哦!”
“暴雨梨花针?”
此物王唯肯定是有记忆,暴雨梨花针乃是蜀中唐门的暗器。
难不成面前此女是蜀中唐门之人。
自以为看穿王唯心思的红裙少女颇为得意道:
“不过是仿制的,不然他一个小小的开脉期怎么能活下来。”
就在二人相对无言之际,远处密林隐约现出火光,还有吆喝声:
“三更半夜,谁在喊叫!”
“遭了,来人了。”
红裙少女微微撅嘴,转身看了眼王唯,比了个鬼脸,再道:
“我先走了,接下来,你自己想办法解释吧。”
说罢,红裙少女一跃而起,不见踪影。
……
白天
“是这里吗?”一嗓音浑厚之人问道。
“对,是这里。”王唯指向悬崖,坦诚说道。
不老实不行,面前几位可都是大佬。
他的面前立有数人,自左手而起,分别是长信峰主事——愚茶道长,戒律堂首座——阡陌道长,以及站在最前的一名仙风道骨,面容清瘦,鸡皮鹤发,留着两撇长须的道人。
这道人头顶通天冠,紫巾墨裙,道袍上绣着一只栩栩如生的仙鹤,张起翅膀立在迎客松上。
得了阡陌道长的示意,几名弟子开始四处探查悬崖各地。
阡陌道人来到王唯身前,继续问道:
“昨夜,你就在这里,听到了清无与一嗓音难听之人……”
“是的。”
“你所言可为真?”
“千真万确!”
阡陌道长双眼锐利如剑,一动不动的盯着王唯。
“你可知撒谎会有什么后果?”
作为戒律堂首座,阡陌道长平时就不苟言笑、嫉恶如仇。
此时,更为骇人。
几名与此事无关的武当弟子更是离的更远了。
知晓阡陌道长在对自己施压,以期待自己能露出马脚,但王唯却是问心无愧,他所言之事皆为真呀!
虽然隐去了部分关于游戏的事情,但其他的都是真的呀。
王唯无所畏惧的直视阡陌道长,躬身拜道:
“弟子所言句句属实!还请首座明察!”
“那我问你,明知宵禁,为何还要出屋舍?”
“弟子是出去如厕,一不小心听到门外有声音,一时好奇,便跟了上去。”
“好一个一时好奇,这种隐秘之事居然能被你撞破?”
“弟子……”
“我看就是你与清无分赃不均,贪念起而一怒杀之,想要独自私藏《纯阳无极功》,还不快从实招来!”
“只要抓住清无,他能验证我所言之真伪。”
“清无已死,今早被发现死在下山的栈道上。”
阡陌道长眯眼冷笑,看着王唯问道:
“这下是不是彻底如了你的愿?”
“绝无此事!”
“哼!”
阡陌道长拂袖退后,作为武当戒律堂首座,他有的是法子验证一人所言之真伪,但通过他的观察,王唯确实是实话实说。
但有无隐瞒就不知了。
毕竟事关武当秘传绝学,谁也不敢大意。
他自然也有其他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轻松便可撬开王唯的嘴,只是这样做不合规矩。
武当之人行事当光明磊落,问心无愧才是,凡事要讲依据。
何况,王唯此举是有功的。
王唯的举止,其余二人皆放在眼里,都暗暗点头。
正在此时,一弟子惊喜的喊道:
“找到了!”
众人过去查看,这悬崖绝壁下果真有一暗道,看痕迹,确实有人来往。
阡陌道长蹲下身子,捻起一抹尘土,再一口吹散,拂袖起身,阡陌道长对另外二人点头。
愚茶道长此时开口道:
“王唯,这件事,你若所言无虚,门内定不会慢待了你,但你若有隐瞒,届时门规森严,贫道也帮不得你。”
作为长信峰主事,长信峰上发生这种事,愚茶道长难辞其咎。
“是。”
“咳咳。”
王唯循声看去,正是最后的鸡皮鹤发道人。
此人名灵灵子,算是武当掌门之下第一人,平素掌门闭关,便是由他主持武当上下事宜。
“你叫王唯是吧?”
面对这位武当实权第一人,王唯是一点不敢放松。
“是。”
“这件事你做的很不错,行事大胆,有勇有谋,那位女居士已与我说过,她对你很是称赞。”
“弟子不敢。”王唯再拜。
灵灵子上前,虚扶起王唯,又道:
“但你可知,我武当传承今日,靠的是什么?”
闻言,王唯暗叫不好。
“弟子不知。”
一般这种情况,就是一个大棒、一个甜枣,他还得感恩戴德,高呼万岁。
“靠的是行的正、坐的端,功必赏、过必罚,无规矩不成方圆,你可明白?”
王唯心底翻了个白眼,但又不能表现出来,只得说道:
“弟子明白。”
“明白就好。”
轻拍王唯肩膀,灵灵子抚着长须,面色凝重,眉眼间隐有忧色。
临走前,灵灵子对两位主事道长说道:
“这件事还请两位师弟尽心尽力,我这几天忙于斋蘸之事,确实腾不出身来。”
阡陌道长并愚茶道长二人行礼道:
“是。”
“多事之秋、多事之秋呀....”
随着一阵鹤鸣之音,灵灵子身上的道袍竟化成一只足有一人高的白鹤,他踏上去,乘鹤直上云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