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澄潭
火焰逆流而上，枯叶从地面飘回巨树，沙滩上的海鸥吐出银鲫鱼。
小人们在倒退，侦查战斗机坠向天空，机翼切开的尾流正在愈合。
十息。
陆羽数了十息，整个澄潭镇倒流回了他确认推演后那一刻，那一刻距离现在有5分钟左右。
他咽了口口水，没有再拍玻璃缸的冲动，而是打开手机上的秒表，老实坐在椅子上，凝视着玻璃缸。
“1分01，1分02……”
“2分45，2分46……”
“4分11，4分12……”
当陆羽默念到4分12秒时，歼侦8F从右边山峦中破雾而出，在稀薄云层中划出一道笔直的尾流，像是一道疤痕。
陆羽继续默念，当时间来到5分整，歼侦8F刚刚掠过商业大厦，飞到沃尔玛商城上空，驾驶舱突然开始起火，霎时，火焰饿虎扑食般吞没整架战斗机。
5分03秒，歼侦8F在空中无力垂落，笔直撞向地面。
5分19秒，歼侦8F抵达沃尔玛的巨大广告牌。
5分20秒，世界回溯。
“推演与展示完毕，该次入侵编号为：03，将于六天后具现…”
“玩家0127是否选择入场？”
连续两次展示世界回溯后，黑盒发出了确认选项。
但一直在认真思考的陆羽有些摸不着头脑。
“什么意思？入侵主体是导致飞机坠落的什么东西吗？”
“为什么澄潭镇居民面对飞机坠落时毫无反应，为什么世界每到5分20秒就会重启？”
比起前两次入侵所展示的毫无人性的屠杀场景，这一次的推演要更加温和，可这种温和不能细想，假设居民的反应是真实且“正常”的，根据已有信息思考，这些居民很有可能，都是尸者……
可这个想法有点离谱了，这么大个澄潭镇，起码有十万人在活动，全部都是尸者？
陆羽不太能接受这个结果。
要知道不论是雨鬼、海报鬼、暴走鬼，它们一次性也都只能分别杀几百个人、一个人、几十个人。而澄潭……
这他妈得是什么级别的鬼才能做到这种事？
“玩家0127是否选择入场？”
陆羽沉默着，脑中信息无法连成清晰的线，自燃坠落的侦查战斗机、偏僻的小镇、突然扩大的视野、世界回溯……这一次推演的每一个点都让陆羽捉摸不透。
“是不是还有我忽略的信息……”
陆羽注视着玻璃缸里澄潭镇的每一个角落。
不得不说，其他与异常点有关的信息，他找不到，完全找不到。只要不认为这是在推演，那澄潭镇里所有居民的行为轨迹都很正常，没有瑕疵。
既然如此，再多思考，那便是妄想，是不结合实际的。
“呼……”
他有预感，这一次解决入侵者要付出的代价，远比之前两次要大。
做好准备后，陆羽默念：
“是。”
“玩家0127，入场权限已确认。”
“10月27日09点13分，澄潭。”
“入侵编号：03，灵异等级：？级，灾害等级：？级。”
“任务目标：想尽一切办法阻止灵异入侵。”
……
视野边缘虹光泛起，毛孔张开，身体像是失重一样。
异样感觉消失后，陆羽闻到了世界被尘封的味道。
这股味道就像是各种腐烂内脏和粪便搭在一起，细菌在里面繁殖，苍蝇产下成片的卵，还夹杂着藻类独有的腥臭味。
陆羽睁开眼，眉头，皱了起来。
这味道并不是幻觉。
此刻在他面前黝黑中透点绿，死去般宁静的，便是那口澄潭镇中唯一的幽潭。只不过这潭水，和代表明净的“澄”字是一点关系没有了。
“什么情况？”
现实再一次打破了陆羽的预期，他环顾四周，不论如何也无法相信这是自己在玻璃缸中看到的那个悠闲的海边小镇。
这是他看到之前看到的镇中村，附近有四处房屋，房屋皆已倒塌。
青苔爬上红砖与斑驳墙面，丛生杂草已有半人高，成簇绽放的野花野菜遍地都是。多走几步到褐土路上，地面上又满是枯纸枯叶、各种垃圾、连一点人存在的痕迹都寻不着，只留下岁月的痕迹。
陆羽在脑中拿出自己很久没回的那个农村老家作对比，眼前这镇中村这种程度的破败，起码得有个几十年。
他看向身后，果然连接着大片山峦。又转身眺望远方，成片低矮的楼房映入眼帘，那为数不多的高楼也能瞧见。
……
陆羽沿着澄潭镇的主干道向前走，他记得顺着这条路直走就能走到海边，但他的目的地不是海边，他只是想找找这里有没有其他人。
可找了很久，进入许多废弃商城、大楼、民居，他一个人都没找到。
他甚至找到了自己最开始用放大镜看到的那家澄潭刘姐干杂店，这家干杂店左边是王叔五金店，右边是瑞幸咖啡，对面是华为手机店，真是奇怪的配置。但不论哪家店内，都空无一人。
刘姐干杂店里的柴米油盐酱醋茶勉强保存着，咖啡机已经锈迹斑斑无法运行，柜台里居然还留有几部华为手机。
略有收获的是，途径许多餐馆时，他总会看见桌上还摆有碗。那不是在祭奠谁，因为碗中总会有没吃完的食物，筷子也总是掉在桌上或地面上，就好像有个人在匆忙之中从这里逃离、或消失，什么都顾不上了。
顺着这条思路，陆羽发现这里有很多类似的痕迹。
整齐地停留在街道上的破旧汽车，就好像有人在等红绿灯；玩具店前躺着的两颗没有撞开的爆丸，似乎有两个小朋友在这里玩耍；电影院里隔几个座位就洒一地的爆米花和奶茶，似乎刚刚这里还座无虚席。
陆羽坐在其中一个座位上，捻起一颗爆米花，举起来，静静地看着。
面前的大荧幕漆黑一片。
它本该亮起来。
为这个小镇上的居民织梦，织出一场又一场有关广阔世界的梦。
然后，这爆米花的主人才会满意地嚼着它，接着像陆羽此刻一样，全神贯注地凝视着大荧幕。
可什么都没有。
他等了很久，周围连个小动物不小心踢到易拉罐的声音都没有，遑谈人烟。
“奇怪……”
陆羽走出电影院，有些彷徨。
连人都没有，就更不可能有人开飞机。
他眺望远方群山那盘山公路，也是一幅死寂模样，忽的一阵秋风吹来，带着片片落叶，冷冽、清脆，好像能把人的皮肉都刮掉。
落叶飘到眼前，陆羽一把抓住，捏碎，细碎的叶片从指间飘落。
忽然，他注意到那马路上安然停靠的车辆中，有那么一辆与众不同。相比起其他脱漆蒙尘的车辆，那红色出租车门把手的颜色有些纯。
没错，纯色。
陆羽快步上前，走到那车牌以澄字开头的纯红色出租车前，仔细观摩一番，确定这把手上落尘极少，灰尘的分布也不均匀，就好像有人在最近握住过它似的。
“等等……”
陆羽忽然发觉了什么，因为此地没有蒙尘的，并不止这辆出租车的门把手。
他倒退。
一步、两步、三步。
退到了马路边的石墩旁。
蹲下来，用手指轻轻触摸冰冷坚硬的石墩。
“石墩游戏。”
“这里举办过石墩游戏，就在最近。”
由于自己处于盒中世界，根据关联与因果性，陆羽几乎在一瞬间就确定了这个事实。
那么接下来就有思路了，跟随石墩游戏玩家的痕迹，看能不能一步步找到入侵者。
这一刻陆羽真的感谢石墩游戏的举办者。
他快步回到那辆纯红色的，宛如用鲜血上漆的出租车旁，绕过车前顶盖，走到驾驶位旁试图拉开车门。
吊诡的是驾驶位的车门拉不开，好像有人从里面拉住似的。
陆羽又尝试后座的车门，这一次很轻易就拉开了。
他终于坐到后座，整个身子挨着仿真皮沙发，车内，沧桑的气息扑鼻而来。
与此同时，嘈杂的人声也从车外传来。
陆羽眨了眨眼。
“去哪啊？”
前座的司机扭头过来。肥头大耳，小眼凸嘴，穿着一件发白的POLO衫，手腕上别着一枚儿童手表，他就这样随意地询问陆羽，好像一切自然而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