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归途
悬挂着鹰帜的车队在厄尔曼新北行省的干道上徐徐行进，前后和侧翼全都由披坚执锐的军士们护卫。
远远望见车厢上醒目的鸢尾花家纹，来往旅客、行商便退到路边躬身等待，直到车队全部通过才敢直起身体。
他们脚下的道路主要由石块铺成，部分地段甚至混入了金属材料，组成路面的石头间留有约两指宽的缝隙，以便将积水汇入两侧排水渠。
道路两旁，行人道由更细密的小石块铺成，其高度也超过道路整体。
“小姐，前方一切正常。”
爱德华依然穿着他那身纯白板甲，骑着一匹高大的白色战马，来到车队最为精致华丽的马车外，轻轻敲了敲车窗边沿。
“好的，辛苦了。”
海蓝色丝绒窗帘掀开，伊芙琳在车内向他轻轻颔首。
查尔斯同样穿着全套板甲，腰间挂着金蛇软剑，胯下骑着一匹枣红色骏马，与主君所在的马车并排而行。
马背上，方盾、长柄斧、还有几支投枪以活扣绑缚，让骑乘者可以在短时间内将其取下、使用。
向车窗内望去，查尔斯可以看到车厢内除了伊芙琳，还坐着吉娜、伊莎贝拉，以及一个坐在自己视线死角、身穿板甲的女孩子。
他知道那是娅丝卡。
除了她，伊莎贝拉也是全副武装，身上除了锁甲还背着一张血红色、材质不明的长弓，弓身上竟然还装了一排骨质撞角，似乎是什么野兽的牙齿，一个鼓囊囊的箭袋就放在她脚下。
坐在伊芙琳对面的吉娜则仍旧穿着一身黑袍。
她的笑脸面具、娅丝卡和伊莎贝拉两人的头盔都她们被夹在腋下，四个女孩子在车厢内有说有笑，好像有说不完的话。
或许伊莎贝拉之前见过她的封君小姐......但娅丝卡不是刚认识她们吗？
查尔斯对这四个身份地位迥然不同的女孩仅因为同乘一辆马车就突然如此要好而诧异，不禁轻扯马缰，走得离车窗近了些。
“......脱得光溜溜的，扒了一套酋长亲卫的......其实我就倒在附近，隐约能看见那个......”
是娅丝卡的声音，她在和她们说什么呢？
“白不白？”吉娜急切地问道。
“......嗯，可白了！”
“好耶！”另外三个女孩一齐轻呼。
想听清谈话内容，查尔斯下意识离车窗越来越近。
注意到窗外马蹄声，听得小脸红扑扑的伊芙琳转过头，看到是他，连忙做贼心虚似的将窗帘放下。
厚厚的丝绒布将女孩们的莺声燕语遮挡，什么也听不清了。
不让听就算了！
吃了瘪的查尔斯策马回到原先位置上，心里不禁有些嫉妒她们：娅丝卡和伊芙琳虽然气质完全不同，但都是一等一的美人，吉娜和伊莎贝拉长得也相当耐看。要是能坐在车里，一抬眼就是漂亮女孩子，一路上心情该多舒畅？
怕是会盼着晚些到达厄尔曼罢！
“小姐。”在爱德华之后，安德烈很快也骑着一匹战马前来汇报：“后方一切正常。”
查尔斯注意到他身上的锁甲似乎大了两号，正伴随着马儿的步伐在身上小幅晃荡。
这样真的不难受吗？
在出发前，他们每个人配发的武器和甲胄都被总军收回。现在他们身上的披挂都带着鸢尾花纹饰，是侯爵府花钱定制的，没道理会不合身。
看到伊芙琳掀开窗帘点了点头，安德烈一拉缰绳，娴熟地策动胯下战马抬起两只前蹄，帅气地原地转了个身，又回到车队后方继续侦查了。
查尔斯一时有些羡慕他高超的骑术。
少年士官学校教会了自己骑马，但也就仅此而已。像安德烈这种骑兵准尉都是骑校毕业的，两年的时间几乎都用来学习马术、马学和骑兵战术。
这些人和部队里的医官、法师、技术人员一样，起步就是准尉。
虽然对应的骑兵准尉、医疗准尉、法术准尉和技术准尉不像正规军官那样拥有指挥权、发展前景也比较狭窄，但他们毕竟挂着军官的名头。
理论上，自己这种士官见到他们是要敬礼的。
在车队中，爱德华和安德烈都受过专业的骑兵教育，因此二人各带领一组骑兵，负责车队前后方的侦查。
而包括查尔斯在内的大多数人，虽然骑着马，但无论骑手还是马匹都不支持马上战斗，遇到敌情只能下马作战。
嗯，那是什么？
车队行过一个转角，一面两人高的巨大鹰旗和下方小山峰似的白色石碑逐渐显露出来。
这石碑足有几十米高，如神明的匕首般斜向上插入天空，让人不禁猜测这巨物是如何靠人力修建的。
车队越行越近，石碑上篆刻的铭文逐渐可以辨识：
“在此长眠着享有国家荣誉的帝国军人，也许我们找不到你们中有些人的名字，但七神知道一切。”
石碑所在的矮山上，方形墓碑密密麻麻整齐地排布着，一眼望不到边。
这些墓碑几乎完全遮住了山坡上绿色的草坪，每座墓碑前都插着一支小腿高的鹰旗。
一阵风吹来，漫山遍野的小鹰旗和石碑顶端的巨大鹰旗一同猎猎作响，那声音在查尔斯的位置都听得清清楚楚。
是阿灵顿国家公墓。
他顿时心中穆然：这里埋葬的都是北方总军的阵亡者，他有不少战友长眠于此。
刚刚分配到这边不久，旗队就统一组织他们这些新士官来此参观、祭拜过。
那时，他们在中午到达公墓，首先就被带到了石碑下方。在那里，他们见到一名礼兵踏着正步，折返于碑前。
每走七步，他就立正、转身、再朝相反方向行进七步，循环往复，直到下一名礼兵前来交接。
礼兵们每一步都踏在固定位置上，分毫不差。巡逻的石板路上，八个浅坑等距排布，那是他们日积月累踩出的脚印。
高大威武的礼兵和肃穆严格的巡逻仪式让查尔斯印象深刻，但最让他震惊的事发生在当天夜里：
那时，天降暴雨，完成参观的新任士官们被安排在附近留宿。半夜，查尔斯感到肚子饿了——这对于十六七岁的半大小子是常事——偷溜出来找吃的。
突然，一个炸雷，他看到远方如注的大雨中，一个身影依然在石碑前往来巡逻——即使没人在参观，墓园中只有烈士的遗骸。
“不好啦，你们快来帮忙啊！”
一声焦急的呼喊将查尔斯从回忆拉回现实，他立刻抬头，看到公墓方向有一个身穿军装的人影，一边挥舞着帽子，一边朝车队跑来。
看那慌张的神态，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追赶着他。